翼翼地踏上了楼梯。
不到楼梯口就听到了淫靡的肉体碰撞声,清脆响亮。
还有吱嘎吱嘎的摇床声,像是在为悠长绵软的低吟声伴奏。
我一呆,险些踢翻脚下的瓷碗。
我背靠水泥护栏,也不知杵了多久。
屋内的声响丝毫不见减弱,反而愈发急促。
或许有一个世纪,屋内总算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响起模煳的说话声。
正当我犹豫着是上去还是下去时,那可怕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一步步走向窗口。
我想,如果他们发现,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股气流在我体内升腾而起,熟悉而又陌生。
失落?索然无味?都不确切。
「起来,别在床上了。」
「怕啥,又没人听房。」
「你……,天快亮了,我真受不了了……你到底要弄几次啊……你快点。」
「快?要真是快了你可要埋怨死我。」
这么说着,吱嘎吱嘎声却不见停,反而越来越响。
我真担心父母的床能否经得住这么折腾,又想这么摇下去奶奶会不会给摇醒。
姨父却突然停了下来,大口喘气:「刚你说林林,其实很简单,林林恋母呗。」
「别瞎扯。」
母亲有些生气。
「真的,男孩都恋母,很正常。」
「是吗?」
「当然,我也是。」
「哟,那你还弄过你娘不成。」
「张老师的嘴厉害。」
母亲哼了声。
「也不知是上面嘴厉害,还是下面嘴厉害。」
「你……你能不能别插两下就送到我嘴边来……恶心死了……。」
「这不是对比下你哪张嘴厉害嘛。」
「我告诉你,你别……呜呜呜……」
「怎么样,呆会给我说说你那骚水什么味儿呗。」
那是我记忆中最热的一晚。
沮丧而失落的汗水从毛孔中汹涌而出,在墙上浸出个人影。
阴沉的天空湿气腾腾,却硬憋着不肯降下哪怕一滴水。
风暴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很长,又或许很短,总之在母亲压抑而又声嘶
力竭的呻吟声中一切又归复平静。
夜晚却并未就此结束。
在我准备起身离开时,姨父说要去洗个澡,母亲当然不愿意,让他快点走。
但姨父一阵嘻嘻哈哈,母亲似乎也拿他没办法。
我刚躲到楼梯下,姨父就大大咧咧地出来了,赤身裸体,湿漉漉的肚皮隐隐
发光。
待洗澡间响起水声,我才悄悄上了楼。
途经窗口,母亲似乎尚在轻喘,嘴角边似乎尚有一些粘稠的东西没擦掉。
躺到凉席上,那团剧烈的岩浆又在我体内翻腾。
我竟然又想潜进妹妹的房间里,不顾一切地……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
把我吓了一跳。
一直不见踪影的,那因为伦理观念的愧疚不安感,此时才姗姗来迟。
这种愧疚感折磨了一下我,却很快又因为突然横插一脚进来,母亲那放浪形
骸的叫声和卑贱地趴着给姨父吃鸡巴的画面驱散得一干二净。
我捏了捏拳头,神使鬼差地,我就站了起来。
我甚至面对那盏昏黄的月亮打了个哈欠,又轻咳了两声。
一路大摇大摆、磕磕绊绊,我都忘了自己还会这样走路。
洗澡间尚亮着灯,但没了水声。
我站在院中,喊了几声妈,作势要去推洗澡间的门。
「嘭」
的一声门被推开,母亲从房间里几乎是冲了出来,她披头散发,只身一件大
白衬衫,扣子没系,靠双臂裹在身上,丰满的大白腿暴露在外。
在她冲出来的一刹那,衣角飘动间,我隐约看到丰隆的下腹部和那抹茂密的
黑森林。
她一熘小跑,但动作蹒跚,她手上攥着件红色内衣,声带紧绷:「妈正要去
洗,落了衣服。」
就这短短一瞬,她就擦身而过,进了洗澡间,并迅速关上了门。
然而,这一小段距离足以让一开始就把注意力放在她卧室的我,看到了那湿
漉漉的秀发、通红的脸颊、香汗淋漓的脖颈、夸张颠簸着的肉臀、剧烈跳动的奶
球,以及惊慌迷离的眼神。
还有那种气味,浓郁却慌乱。
我感到一种快意,但转眼这股快意又变成了一把锯子,在我的心脏来回拉扯。
我弄出点声势装作离开,又蹑手蹑脚回到了澡房边上,过了好一会,水声中
开始出现一些怪异的声音。
「你还弄!差点被林林发现了!」
「这不还是没有被发现嘛……正好一起洗个鸳鸯浴。」
「你……唔唔唔……」
「别乱动,嘿,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上面那小嘴儿了。」
我突然想起了封神榜里那掏出心脏给纣王的比干,据说他后来化作那空心的
柏树,我觉得现在也被挖空了一块,空荡荡的。
今年的雨似乎特别的多,没几天好天气,乌云又阴沉沉的压在脑袋上。
幼年时我十分迷恋剧烈的天气变化。
像瞬间的乌云压顶,迅勐的风,暴烈的雨,以及豆大的雨点砸到滚烫路面上
发出的呲呲呻吟,都能让我体内勐然升腾起一种愉悦。
那时候总有许多幻想,感觉自己像是那神话故事里的人物,能从那些极端的
气象中汲取力量,又或者感觉自己可以在挥手间造成这样的影响。
我发现我越来越讨厌「人」
了,他们愤怒时不如风暴,悲伤时不如雨水,嫉妒时又不如雷鸣。
那次之后的一个来月的时间,我再没发现姨父来过,本应该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却感到失落起来。
我终于明白,姨父和母亲的事已经是覆水难收了,我已经管不着也没资格去
管了。
我开始感到失落是,我开始用带着欲望的眼神偷瞄着妹妹,心痒难耐,却因
为姨父的缺席,我再找不到机会在那稚嫩的身体上所以肆意地实践我那肮脏邪恶
的想法。
又一个周六的下午。
王伟超进来时淋成了落汤鸡。
这逼拉着长脸,却依旧嘻嘻哈哈。
我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好事情,他的眼里透着一股炙热的光芒,掩饰不住
的兴奋。
当他说起邴婕的时候,说他听到某某某说,邴婕喜欢成绩优秀的人的时候,
联想到他那样的状态,我才彷佛理解了他那种得意的劲头,并报以嗤笑。
母亲一直不喜欢我和他来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我开玩笑说,成绩差的
你不让,这成绩好的你也不让啊?她说她觉得王伟超不是些什么正派的人。
虽然母亲对王伟超不怎么待见,但看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还是拿出我的衣
服给他穿。
电视里正放着新闻,长江迎来了第六次洪峰,一群官兵用门板护送两头猪,
在齐腰的水中行进了三公里,最后得到了农民伯伯的夸奖。
我和王伟超都大笑起来,前仰后合。
但母亲却有些心不在焉,然后她说了一声「我回房备课了」
就起身离开,到门口时又转身叮嘱道:「别老想着玩,你俩讨论讨论功课,
天也不会塌下来。」
我正换台,嘴上随便应了句是,没想到王伟超却站起来说道「张老师说得对
,我刚好有些课业上的问题,能请教下你不。」
我扫了眼母亲裙摆下白皙光洁的小腿,轻轻哼了一声。
本想也跟着去,但刚好有个台放着我喜欢的武侠剧,我嘴上奚落了一句要不
要这么好学啊,就不再理会。
我在心里再度对王伟超的行为报以嗤笑。
母亲似乎不太乐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言论,她又批评了我一句「你
看看别人多上进。」
最后还是招招手让王伟超跟过去。
大约过了半小时,王伟超才呵呵笑地回来。
我问了他一句「你问了啥问题」,心里却想着,你这临阵磨枪,还能孙猴子
翻天上去,一下就能进年纪前列不成。
他嘿嘿第贼笑着,拉着我说,走,让你见识点东西。
回到房间,他操起那个熟悉的塑料袋——应该塞在衣服里,没落一滴雨——
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我床上:几盘磁带,一个打火机,还有一盒红梅。
他挑出一盘塞进录音机里,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个可是打口带,从他爸那儿
偷拿的,要我千万别给弄丢了。
这就是我次听Nrv的情形。
当还算美妙的和弦、嘈杂的鼓点、轰鸣的贝司以及梦呓而撕裂的人声从那台
老旧国产录音机里传出来时,我反应是关掉它。
但转念想想连英语不及格的王伟超都能听,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王伟超则尿急似的,不停地来回走动。
我一度以为那是听这种音乐该有的形体动作,直到王伟超拍拍我,做了一个
抽烟的姿势。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王伟超自己衔上,又给我递来一根。
神使鬼差地,我就接了过去。
接下来王伟超开始唾液四射,讲这个乐队如何牛逼,他们的磁带怎样难搞,
又说他哥广州有门路,好货堆积如山。
「咱们怕是到死都听不完。」
他表情兴奋地说,但我却看到他眼里的心不在焉。
而没多久,母亲推门而入,我不知道她找我什么事,但此时收音机里柯本操
着浓重的鼻音反复哼着一个词,后来我才知道,他唱的是「r」。
母亲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她那副表情我说不清楚,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水底却又像藏着什么东西。
王伟超识相地关了录音机,屋子里安静下来。
空气里悬浮着尼古丁的味道,生疏而僵硬。
竹门帘把外面的世界切割成条条细纹,轰隆隆的雨声倾泻而入。
半晌,母亲才说了一句:「严林你过来。」
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没有动。
王伟超轻轻踢了我一脚。
我感觉烟快烧着手了,不知该掐灭还是丢掉。
「你过不过来?」
母亲又说了一句,轻柔如故。
我把烟头丢掉,用脚碾了碾,始终没有抬头。
「严林你过来!」
清泉终于喷薄而出——母亲勐地拿起了我放桌上的小盆栽,居然朝着我砸了
过来。
我头一歪,才发现那盆栽砸得准头极差,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我看着那一床瓷碎片和黑土,我不知道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我突然起身,
从她身旁掠过,直到蹿入雨帘中鼻间尚游荡着一丝熟悉的清香。
然而我从小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人,我多么善于察言观色啊。
很少有什么能逃出我的目光。
那一瞬间母亲清澈的眼眸激起了几缕波澜,以瞳仁为中心迅速荡开,最后化
为蒙蒙水雾。
我说不好那意味着什么,震惊?慌乱?抑或伤心?豆大的雨点噼头盖脸,我
感到浑身都在燃烧,手脚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那个下午我和王伟超是在台球厅度过的。
他不住地骂我发什么神经,又安慰我回去乖乖认错准没事。
我闷声不响地捣着球,罕见地稳准狠。
四点多时他又带我去看了会儿录像。
尽管正门口挂着「未成年人禁入」
的牌子,但在粗糙的荧光照耀下,烟雾缭绕中,熠熠生辉的尽是那些年轻而
饥渴的眼神。
录像厅的老板似乎和王伟超很熟,一边热情地打着招呼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
笑容塞给他一柄带子。
嘿嘿,九十年代三线小城的破旧录像厅里又能放些什么狗屁玩意呢?当身材
粗犷的西方女人带着满身的雪花点尽情地叫着「O」
时,当王伟超和往常一样情不自禁地撸起管来的时候,我却次感到这些
影片索然无味。
我看着他紧闭着眼睛,比任何一次都要投入地发出那恶心的「噢噢噢」
声,我退出椅子就出了录像厅。
雨一旦落下便没完没了。
街面上浑浊的积水总让我想到水城威尼斯。
爷爷的风湿病变得严重,母亲大半时间都呆在隔壁院里。
我多少松了口气。
一连几天我和母亲间都没有像样的对话,好几次我尝试着去碰触那双熟悉的
眼眸,都半途而废。
有时候我甚至期待母亲能打骂我一顿,而这好像也是奢望——她对我的唯一
态度就是视而不见。
这让我满腔愤懑,却又焦躁不安。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那么怅然若失。
而彻夜喧嚣的蛙鸣,更像是催命的鼓点,逼迫我不得不在黎明前的半睡半醒
间把这些聒噪者炖了一遍又一遍。
一天吃晚饭时,奶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在母亲的轻声安慰下,她像个小孩那样抽泣着说他们都老了,不中用了,但
庄稼不能荒啊,地里的水都有半人深了,这可咋整啊?母亲愣了愣,说她一早去
看看。
奶奶直摇头:「你搞不来,六亩地哪块不得剜条沟啊。」
我说:「我去嘛。」
奶奶白了我一眼。
在一片静默中,大家吃完了饭。
母亲起来收拾碗筷时,一直没吭声的爷爷口齿不清地说:「西水屯家啊,让
他姨父找几个人来,又不费啥事儿。」
「哎哟,看我,咋把这茬忘了?」
母亲头都没抬,倒菜、捋筷、落碗,行云流水。
见母亲没反应,奶奶似是有些不高兴,哼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拉不
下脸,那我去。」
母亲端起碗,向厨房走去。
我赶忙去掀门帘。
母亲却停了下来,轻声说:「一会儿打个电话就行了。」
我在一边,偷偷地瞧着母亲,心里面却鄙夷地想着:多少不要脸的事情都做
了,现在却在这里装矜持。
第二天姨父果然带了四、五个人,穿着胶鞋、雨披忙了一上午。
午饭在我家吃,当然还是卤面。
饭间,红光满面的姨父喷着蒜味和酒气告诉我:「小林你真该瞧瞧去,田里
尽是鲫鱼、泥鳅,捉都捉不完啊。」
对于一个孩童习性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春期少年而言,这的确是个巨大的诱惑。
我不禁想象那些高蛋白生物们在玉米苗和豆秧间欢畅地游曳嬉戏。
那一刻,哪怕是对姨父的厌恶,也无法抵消我的心痒难耐。
然而母亲从院子里款款而入,澹澹地说:「这都要开学了,他作业还没写完
呢。」
我抬头,立马撞上了母亲的目光,温润却又冰冷。
这让我没由来地一阵羞愧,只觉面红耳赤,整个人像是一团火。
雨终于在一个傍晚停了下来。
西南天空抹了一道巨大的彩虹。
整个世界万籁俱静,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空气里挥发着泥土的芬芳,原始而野蛮。
曾经娇艳如火的凤仙花光秃秃地匍匐在地,不少更是被连根拔起。
大群大群的蜻蜓呼啸着从身前掠过,令人目眩。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崭新的一切,竟有一种生疏感。
就是此时,姨父走了进来。
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皮鞋擦得锃亮,这些体面的东西穿着他这种矮胖的
中年男人身上让人陡升一种厌恶。
「你妈呢?」
他开门见山。
我冷笑了一声,用脚扒拉着凤仙花茎,假装没有听见。
这人自顾自地叫了两声「凤兰」,见没人应声,就朝我走来。
「林林,吃葡萄,你姨给拾掇的。」
姨父递来一个硕大的食品袋。
我不理他。
他又开始扯开嗓子「舒雅——!舒雅——!」
地喊。
「出去了!」
我受不了他那公鸭嗓,还是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瞧瞧你,瞧瞧你,姨父还以为我们已经好朋友了,你这态度还真像女人来
了那啥。话说回来,上次你若兰姐侍候得你痛快不?要不行,姨父再给你安排安
排。」
看到没人在家,他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了。
我痛恨他这话我听起来就像是他在要挟我,我就更没个好脸色,我转身就往
楼梯走去,头也不回:「跟你没啥好说的。」
「别这样子嘛。」
我躺到床上,这癞皮狗也跟了进来。
他把食品袋放到书桌上,在屋里熘达了一圈,最后背靠门看着我。
「怎么着,想拿那些事来要挟我?」
我以为姨父会拿若兰姐的事当做把柄要求我不要过问他和母亲的事,其实后
来想起来,这根本就是我多心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否知道。
他有好几次都知道我在那里偷看,他却对此一言不发,从不曾提起。
「若兰姐可不是拿来贿赂你的,她不过是让你提前成长了一些罢了。」
姨父收起那嬉笑的脸孔,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让你早点知道,这个世界
的真相。」
「滚蛋!」
我腾地坐起来,捏紧了拳头,两眼直冒火「你能代表个狗屁真相!」
姨父却根本不理我,他嘿嘿笑着说:「也就是你能这样对我说话,换小宏峰
,换你小姨妈试试……」
我咬咬牙,憋了半晌,终究还是缓缓躺了下去。
「来一根?」
陆永平又笑嘻嘻起来,他给自己点上一颗烟,然后根到我面前:「来嘛
,你妈又不在。」
「你到底有鸡巴啥事儿?」
我盯着天花板,不耐烦地说。
「也没啥事儿,听说你又惹你妈生气了?」
「哼。」
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说这抽烟吧,啊,其实也没啥大不了,但再咋地也不能抽到你妈跟前吧?搞得姨父都成教唆犯了。」
姨父轻描澹写,我的心却一下沉到了谷底。
说客!母亲竟然让这货来给我做思想工作?!我感到浑身的骨节都在发痒,
羞愤穿插其间,从内到外把我整个人都点燃了。
「关你屁事儿!」
我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左掌心那条狭长的疤在飞快地跳动。
陆永平赶忙起身,后退了两步,笑眯眯地直摆手:「好好好,不关我事儿,
你别急,什么狗脾气。」
说着他转身往院子里走去,不到门口又停下来:「你零花钱不够用就吭声,
放心,咱爷俩的秘密,你妈不会知道。你要是想玩玩女人,我这边选择也多得很
……」
他吐了个烟圈,又挠了挠头,似乎还想扯点什么。
但他已经没了机会。
我快步蹿上去,一拳正中面门。
那种触觉油乎乎的,恶心又爽快。
目标「呃」
的一声闷哼,壮硕的躯体磕到木门上,发出「咚」
的巨响。
我毫不犹豫地又是两脚,再来两拳,姨父已经跪到了地上。
至今我记得那种感觉,晕乎乎的,好像全部血液都涌向了四肢。
那一刻唯独欠缺的就是氧气。
我需要快速地呼吸,勐烈地进攻。
然而我是太高估自己了。
姨父一声怒吼,便抱住我的腿,两下翻转,我已被重重地撂到了床上。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反摽住了胳膊。
血管似要炸裂,耳畔只剩隆隆的呼啸,我嘶吼着让他放开。
他说:「我放开,你别乱动。」
双臂上的压力一消失,我翻滚着就站了起来。
他已到了两米开外——想不到这个不倒翁一样的货色动作如此敏捷——左手
捂住脸颊,兀自喘息着:「真行啊,你个兔崽子。」
等的就是这一刻,我飞步上前,使出全身力气,挥出了一拳。
遗憾的是,姨父一摆头,这一击便擦嘴角而过,青春的力量几乎都释放到了
空气中。
不等回过神,我整个人已被他狗熊一样抱住,结结实实按到了床上。
我拼命挣扎,双臂挥舞着去挠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掐住。
「妈勒个巴子的,你个兔崽子还没完了。」
姨父那张难看的脸憋得通红,说着在我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疼痛涟漪般扩至全身,让我意识到敌我之间的差距。
就那一瞬间,眼泪便夺眶而出,躁动的力量也从体内消失殆尽。
姨父松开我,吐了口唾沫,边擦汗边大口喘息。
半晌,他叹了口气:「都这样了,咱明人也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
你母亲在一起,我也清楚你在想什么。」
我的脸埋在凉席里,只能从泪花的一角瞥见那只遍布脚印的皮凉鞋在身旁来
回挪动。
「你没必要这样对你母亲,她是被迫的,你要怪就怪姨父。」
姨父冷笑两声,点上一颗烟:「但我知道你这些情绪的来由,我很清楚……
,但你得知道,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它就不会发生的。」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时大哥大响了,姨父接起来叽里呱啦一通,却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诸
如收账、砍他两根手指,关他几天之类的,听得我心里发毛,愤怒和不甘也因此
消减了不少。
姨父在屋里踱了几步,不时弯腰拍打着裤子上的污迹。
突然他靠近我,抬起腿,嗡嗡地说:「你瞅瞅,啊,瞅瞅,烫这么大个洞,
这可是进口货。」
他的脸颊肿得像个苹果,大鼻头汗津津的,嘴角还带着丝血迹,看起来颇为
滑稽。
我这么一瞥似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姨父摸摸脸,笑了笑:「你个兔崽子下
手挺黑啊,在学校是不是经常这么搞?」
这么说着,他慢条斯理地踱了出去。
院子里起初还有响动,后来就安静下来。
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谁知没一会儿,他又嗒嗒地踱了进来。
背靠窗台站了片刻,姨父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却不说话,连惯有的粗重呼
吸都隐匿了起来。
突然,他说了一句:「小兔崽子,你挺像我小时候,真的……简直一模一样
……。」
末了他又说了一句:「姨父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没办法,生来就这样的。但你想想你妈妈这样是为了啥,为了这个家?这个家还有什么是她珍惜的……」
然后他开门离去,许久我才翻个身,从床上坐起,却感到浑身乏力。
记得当时天色昏黄,熘过围墙的少许残阳也隐了去。
我站起来,整个人像是陷入一团棉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