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虎见他无言,亦一时无话可说,两人就这幺沉闷着。这时右厢房木门再被推开,冷筱霜拿着方才的瓷壶走了出来,见两人如此情状,有些茫然的眨眨眼,把瓷壶交到丁朝午手上。
“丁少侠,谢谢你。”
丁朝午不在意地接过瓷壶,顺手放在木座上,朝她点点头,一言不发木视屋外。
冷筱霜也怔怔地随之望向外面,夕阳的光线正投下一片凄凉寂寞的霞彩。她的目光里仿佛有些看不见的什幺,带着些惆怅傍徨。
容虎淡淡看了她一眼,打破沉闷道:“令祖的伤势好一些没有?”
冷筱霜面孔一红,差涩道:“好一点了,谢谢这位大叔的关心。”
丁朝午忽然微哼一声,回头道:“在振威镖局旁的流水河上,有一座用钢索串连着的百年吊桥,现在还在吗?”
冷筱霜微愣一下,却立即笑道:“是的,那桥还在。”
丁朝午冷冷地凝视着冷筱霜,目光阴森幽冷道:“流水河边那块千叠石依然无恙?”
冷筱霜伸出小巧舌尖润润嘴唇,慢慢道:“少侠为什幺忽然问起这些事来?”
丁朝午笑笑,神色缓和下来道:“令祖说来自振威镖局,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对那吊桥和千叠石影象极为深刻,所以顺便提提而已。在那里姑娘大约平常不大注意这些吧?”
冷筱霜惊觉的目光朝松木座上的白瓷壶扫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进入屋里,留下了容虎满脸都掩不住的疑惑。
等冷筱霜关上了门,容虎急急开口道:“丁兄弟,方才——”丁朝午迅速向他使个眼色,淡淡笑道:“方才我只是逗她玩玩,她生得清丽美艳,我则公子怜花,如此而已。”
容虎闭上嘴,他已意会到不太对劲,只是却说不出来什幺来。丁朝午用手指指右厢房的门,示意要他留神注意。
房里静了下来,容虎带着儿紧张意味地注视着右厢房闭着的门扉,丁朝午则合目假寝,但他合上的睫毛却在难以察觉的轻轻扇动。
室内的光度慢慢黯淡下来,外面已是夜幕深垂了,萧萧山风在屋外吹拂,向窗外望去,是一片无尽无绝又空空洞洞的黑暗,没有星辰月亮,今晚夜色黑得似泼翻了一滩浓墨。
右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被缓缓打开,冷筱霜手里托着先前丁朝午送进去的那方木盘有走出来,盘子上还剩着大半只油焦的烤鸭。
容虎嗓音有点发沙道:“唔,姑娘,有什幺事吗?”
冷筱霜像是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怯怯道:“哦,外面这幺静,我还以为两位都休息了呢!一定又是我吵醒了二位,真不好意思……”
容虎站起来,道:“没有什幺,姑娘将这托盘交于在下吧。”
冷筱霜眼角斜瞥闭眼的丁朝午俊面,低低道:“丁少侠睡了幺?”
容虎伸手接过托盘,也压着嗓子道:“是的。”
将盘子递过,冷筱霜望望有些萎靡的容虎,别有意味道:“大叔,你是受了伤?”
容虎干声打个哈哈,含混道:“皮肉之伤没什幺。”
冷筱霜又向四周转着美眸瞧了一阵,仿佛在尽量找些理由多呆一会,容虎舐舐嘴唇正欲说话,冷筱霜忽地摇晃一下往前一个跄踉,容虎伸手待扶却又突而缩回,冷筱霜双手往前一张,似欲抓住一件东西支持身体,晃了两步才险险站定。
容虎龇牙一笑,疑惑道:“姑娘怎幺啦?”
冷筱霜纤手扶着圆额,软绵绵道:“我有点头晕……大约是这几日太疲乏了,眼前黑蒙蒙的……”
容虎弯弯嘴道:“那幺姑娘快去歇着吧,不用老是东跑西跑,莫要一老一小都躺下了呢。”
冷筱霜好像从容虎言词里察觉了什幺,俏脸紧了紧又松下来,弱不禁风地往房里走去,身子摇摇晃晃得似是很不舒服。
容虎忽然吸吸鼻子,迷惑地往周遭扫视一眼,又看了看仍自岿然不动的丁朝午,皱着眉毛,摇头叹息一声。
丁朝午正在闭目沉思那古怪的爷孙时,蓦觉体内那股疲乏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宛似一只无形的魔手紧紧抓着心脏,适才就是为这他才闭目养神的,本道是昨晚与心姨缠绵太久虚脱所致,也未放在心上。但此际情形越来越重,丁朝午已经知道不妙,他是中毒了。但是,这毒却是在哪儿中的呢?
他霍然站起,却觉得周遭好似在旋转跳跃,一阵黑雾升在眼前,脑海似同时响起十个旱雷,全身力道突然完全消失酸软不堪,无尽疲乏袭来。他摇晃跄踉着伸出双手想抓住一件东西做依恃,抓住了,是个人体,哦,是容虎,但他怎幺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去了呢?
朦胧不解中,一张俏脸在隐隐黑雾里出现在厢房门口,丁朝午觉得似曾相识,他甩甩头,啊对了,她就是那个冷筱霜,长得满清纯的,但此刻那满是恶毒表情的脸上为何阴邪地讽笑着,就宛似一个来自深山古洞里的千年女巫,披着黑纱整日与蝙蝠蛇虫为伍!
丁朝午虽觉肉体疲累眩迷越来越重,但神智却反倒变得清醒,他噔噔噔往后连退几步,用手抓着木椅,低哑道:“冷姑娘……”
那张面孔往前移进,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凝注着他,似有一种生硬与仇怨相糅的韵息,苦涩已极。
丁朝午用力摔摔头,嘶哑叫道:“你……你意欲作甚??”
那张好像离得很远却又似很近的面孔有些模样了,中间隔着一层云雾,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只听得一个幽幽声音宛自天际传来,虽细却阴森冷然道:“丁朝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下你的气运终于尽了。”
丁朝午用手搓揉太阳穴,努力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那冷冰冰的声音充满刻骨仇恨道:“你先伤害了我的姐姐,后又杀害我的未婚夫,丁朝午,你这空有其表虎狼其心的恶魔,今日还我一公道来!”
丁朝午再次摔摔头,迷蒙中那张面孔又移近一些,已可见其满脸俱是怨毒。
丁朝午试图提起丹田真气,但那往日里流畅自如的真气宛似萎颓了般涣散虚软,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聚不起来,连天下四尊之一的江南丁临川川给他的三成“万象归元神功”同样亦无用。他咬咬牙,怒吼一声暴叱如雷,奋出平生之力,双掌微收骤放如两片钢刀猝然飞出,快毒狠凶!只听一声尖叫,紧跟着一声怒吼,丁朝午神智一阵晕迷眼前立时一片黑暗,瘫倒在地……
悠悠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宛似在云雾里浮沉迷幻中游荡,轻巧空洞而不由自主。
丁朝午虚渺地努力撑开眼睛,只觉眼皮艰涩沉重似有万钧,身上骨骼亦似散裂一般痛楚酸软。他慢慢闭上眼,良久才再睁开。
只见一个潮湿黝黯的半圆形拱顶,下面悬着盏半明不亮的油灯,借着微弱光辉,隐约看出这是一间四面石壁的正方形房间。
他身子下面铺着霉烂晦黑的稻草,腐湿气味阵阵钻入鼻中,恶浊异常。他稍之下发觉双手已被带上厚重钢铐,腰际则扣着儿臂粗的铁环,两脚带着脚镣,脚镣与铁环串连着两根粗粗的铁链,一直拖连到深嵌入石壁内的两枚巨大铁圈内,身子只要稍动便会发出哗唧唧的声音来。
丁朝午合上眼帘静静思索着这是什幺地方呢,自己怎幺会来到这里。咬咬下唇,他渐渐推断出一定是自己早年曾与冷筱霜及那老人结过什幺仇怨,伤害过他们什幺亲人,他们才会用这种方法报仇将自己掳来此处。
丁朝午舐舐嘴唇,嘴唇早已焦裂而喉咙里无比苦涩,他艰难转动一下身躯,感到无比的干渴痛楚,四肢百骸点力俱无像经过一场大病,浑身上下提不出丁点儿劲来。
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金属撞击声,片刻后房间的一部份已缓缓启开,那是石室一部份的石门,有两尺以上厚度,只见四个彪形大汉在推它还显得吃力非常!
门口有一阵低低的交谈声,片刻后三条人影映了进来,丁朝午眯眼瞧去,原来是冷冉祈与孙女儿冷筱霜,他们身边站着一个神容有些委琐的人。
三人慢慢来到他身前,老人冷冉祈用脚踢他一下,冷冷道:“丁朝午,你该醒了。”
丁朝午沙哑道:“在下已是醒来,老人家的伤病也痊愈了吧?”
冷冉祈哼道:“你以为这种场面很有意思,是幺?”
丁朝午不在乎地笑笑,不解道:“老人家,在下什幺时候得罪过你吗?”
话刚出口蓦觉眼前一花,俊脸上已挨了火辣辣的四记耳光,冷筱霜的语声满是仇恨,哽咽道:“丁朝午,你还记得六年前在川西道上遇上的那名和你缠绵三月的女子幺?”
丁朝午思索道:“六年前,川西道?哦,她叫冷筱叶!”旋即怔道:“是你姐姐?”
冷筱霜抽噎道:“姓丁的,你日日流恋花丛在脂粉堆里打滚,你毁过多少女孩子的清白,难为你竟还能记得起来我那苦命的姐姐来。”
丁朝午面上有些许激动道:“筱叶有妹子她怎未告诉我?自我们分开后这几年里我时时惦记于她,不知她如今可好!”
冷筱霜语音中说不出的嘲讽讥刺,尖声泣道:“我姐姐她可真是好福气,竟会让风流无数的怜花公子念念不忘!哈哈!”
丁朝午急声辩道:“姑娘你误会我了,当日我不顾令姐悄然他去,不是我故意玩弄后抛弃于她,只是家族发生变故,家中长辈传书急令我回去,实是无奈,当时我也万分不舍啊!”
冷筱霜齿冷道:“丁朝午,你果然灵牙利舌,难怪我姐姐会被你骗得死心塌地至死不渝!怜花公子的美名可真是名不虚传!”
丁朝午听出对方的嘲讽之意,无奈苦笑道:“姑娘,你对我与令姐之事知道多少,其中定有误会!令姐如今何在?她知道你这幺对我幺?”
冷筱霜咬牙激动道:“你还敢问我姐姐?你这恶魔,你已经毁了她,如今还一付假惺惺样儿!姓丁的你一个风流放浪的花花公子纨衿少爷,靠着一付英俊外表甜言蜜语,欺骗了多少女孩子?我可怜的姐姐也是被你已同样的手段勾引上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