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高昂的医药费让这一家苦不堪言。方知白年迈的爷爷看着儿子每日受苦,忧
思成疾,这才没挺过那道圣人的坎儿,在八十四岁生日的半个月后去世了。
只不过别人怀疑他爷爷是怎么娶了他奶奶,方知白却是从来没怀疑过,因为
这眼前的断角,就足以证明他的爷爷的的确确配的上他的奶奶。
仍记得那是他六岁的事情,爷爷和爸爸吵架,那一次吵得很凶。
「您从来都是这样,如果像您这样可以有出息,我就不用混迹这么久,还是
一个小小的职员了!墨守成规是没有出息的,太正派只会遭人排挤,我给知白起
这个名字,就是要让他知道,是非可以明辨,但是最终还是要知白守黑,为人要
圆滑。」那时候他父亲的声音很大,不像生病后,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
而他的爷爷那时候也不似病房里那么瘦,反而是极有威仪的,他爷爷听了这
话气得直发抖,指着他爸爸道:「方守正,你……你这是要气死我,我从小就教
你做人要守规矩、坚守正义,不能走歪门邪道,你为什么偏偏不听?你要记住,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爸,时代变了,老天爷早就瞎了眼了。做人正派换来的是死路一条,要是
像您一样,那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和您一样没出息了!」方守正气愤道。
「你放肆!」爷爷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这一掌力气极大,将那石桌的一角拍
断,留下了这参差的痕迹。
发生那件事之后,父亲在方知白的 记忆里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剩下爷爷
和自己生活。
爷爷每天带着自己在镇里玩闹,自己小时候又皮得很,经常砸了这家的玻璃,
打了那家的小孩,爷爷每一次都一家家的上门道歉,而回来之后自己也免不了一
顿打。
只是爷爷每次都下手不重,打完之后还心疼的不得了,有一次为了安慰自己,
就拿竹篾为自己编了一个小蚂蚱,逗自己玩,那也是他童年少有的陪伴。
他永远记得, 夕阳下爷爷抱着自己坐在门槛上,边为自己搓揉着被打的地方,
一边和他说:「知白呀,你一定要记得,人不管到了什么地步,都要紧守自己的
本心,做人要正派,行事要守规矩。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
咱们方家的人都不能见到弱小的人受欺负而袖手旁观。」
方知白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嘴里又苦又咸,他一抹脸,发现泪水已经不知道
何时掉了下来。
从他爷爷去世到现在,他第一次落下了眼泪。
他今天才知道,肝肠寸断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伤痛仿佛在一刀刀割着他的心,
他多想一觉醒来发现,还是 记忆中的那个 夏天,他还是那个六岁的孩童。
只是伤痛不是生活的全部,方知白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他收拾了一下惨痛的
心情,擦干眼角的泪,走进了尘封已久的屋中。
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他的爷爷本身也没什么资产,他来到床前,将手
伸到床下摸索,摸索了很久,才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红木盒子。
「咳咳咳。」盒子上不仅布满了灰尘,还有些蛛网残留在上面,他抖了抖盒
子,一阵尘烟落下,呛得他一阵咳嗽。
方知白自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盒子,然后轻轻推开盖子,露出了一本
暗黄色的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他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字迹倒是很清
楚,只是他看了看,发现里面居然是算命卜卦、药理气功之类的东西。
他没想到爷爷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让自己毁掉这本书,现在哪里还有人
信这个?
不过爷爷遗愿还是要遵守的,他拿起书,就要撕碎,可是他一取出书籍,一
个被压扁了的蚂蚱也随之落了下来,那是爷爷当初为他编织的那只蚂蚱。
方知白出外上学的时候,爷爷说当时通讯不方便,就是靠着这个蚂蚱还缓解
思念自己的情绪,这蚂蚱和这个书放在一起,爷爷有多重视这本书自然不言而喻。
爷爷明明很重视这本书,为什么要毁掉它?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书放了回去,再次合上了木盒。这是爷爷留下的唯
一遗物,而且是心中那么重要的遗物,方知白决定自私一回。
他将屋子收拾了一下,擦干净灰尘,打扫干净了庭院,收起木盒,便买了当
天的车票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