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是什么人,那是为宫中贵人准备的,一个寻常的妇人,怎配让太医出面。
“让她滚!”紧接着,太子便来这么一句。
从前的深情,到底成了过往云烟。
如若不是现在朝堂众人对他咄咄相逼,或许还有心思,表现自己情深的一面,可现在,太子没了那个心思。
看太子正在气头上头,宦官赶紧退了出去。
太子目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这国事是天子的国事,本殿,无权干涉!”
说完,直接带人,进了内殿。
无论朝臣在他身后,如何的呼喊,他都没有回头。
好好的一场宴会,便就成一场闹剧。
在场的人全都冷着脸,如今太子监国,皇帝又岂是他们想见便能见的?
就算见了又如何,皇帝四肢不能动,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若是真有能力掌管朝堂,何至于选择让太子监国。
太子这是在逼他们!
外头,雪下的更大了,漫天漫眼全是一片白色。
在场的人都在怀疑,钦天监算的是真的吗,明君登基真的一切就会变好?
可是,太子是明君吗?
恍然间想起,钦天监给如韵郡主算的那个成亲的日子,大吉便是大凶。
大佑的未来,就如同现在的大雪一般,看不见远方该走的路。
不管如何,御史台中丞往前走了一步,冲着叶卓华抱了抱拳头,“叶大人大义。”
昨日叶卓华碰着驿官送了八百里加急,可太子却没有在朝堂上提起这事,叶卓华便给御史台送信,让他们多留个心。
一般八百里加急,为了防止中间的信件丢失,多会连着发两次。
今夜,御史台那边安排了人,在城门口等着,果不其然便碰见了来送信的。
可瞧着这人一身的狼狈,怕是有人阻挠对方进城,而御史台的人与之周旋,才代为送信。
加急公文是直达圣听,不经过任何官员之手,能提前交代下头拦着的,必然是太子殿下。
“本官,也没做什么,救世之事。”叶卓华摆了摆手,也不过只是送个消息罢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其他官员多少心里也有数了。
翰林院韩大人冲着叶卓华抱了抱拳头,“行刺一案,怕还需要刑部查个清楚了。”
韩大人算是父辈,如今对叶卓华尊敬,乃是为了大佑。
他收顾明辰为门生,细心教导,如今虽然是翰林院掌院,可鲜少问正事,只一心做学问。
今日,也是气不过才出了头。
国难将至,他作为老臣,自该义不容辞。
叶卓华自然更要放低姿态,抬手让顾夭夭扶着他起来,而后恭敬的行了个大礼,才重新坐回轮车上,“若是这案子,能落在刑部头上,晚辈自是义不容辞,只是。”
叶卓华摇了摇头,就像是当初的宦官案一般,说是让刑部参与,可实际呢,刑部根本就没有插手的机会。
更何况这次,太子都没有提刑部的事,估摸内务府的人就给处理了。
宫里的人如何说话,他们外臣自是管不了。
大家也都懂得这个道理,如今天色已晚,等着明日在商量对策,只可怜了丘城的人,白白的耽误一晚上。
“不若,我们各府先寻了余粮,率先送过去。”顾父到底是武将,只想着解决的法子。
总不能,知道丘城在受苦,他们无动于衷。
只是他说完,剩下的人都摇头,莫说各府没有多少余粮,就算是有,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没有太子御令,谁人能出的了城?
编一个瞎话,传军令?
然后私自调兵,去送到难民那?
这么远的路程,调多少兵可以够?这种事又不是一两日能完成的,到时候兵部也得拨银钱,这样一来就不是冯将军一人能说了算的了。
就太子这样,这般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今日大家先回府瞧瞧,能拿出来多少粮食,明日一早开了城门先送过去,而后明日无论死谏还是其他,一定要太子殿下下令。”韩大人思量片刻,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毕竟,准备粮草也要时间,与开城门的时辰也差不到哪去了。
不至于就因为这俩时辰,让下头的人担事。
“韩大人说的是。”众人一商量,便就按照韩大人说的去办。
众人走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大殿上的夜明珠,一个个都恼的厉害。
可,又能有什么法子?
这入了夜,雪越下越急,风也比来的时候要烈一些。
吹得顾夭夭一直眯着眼睛,这到底是在宫里,叶卓华不好将人抱在怀里,只让下头的帮着顾夭夭将披风的是帽子往下拽了拽。
他拉着顾夭夭的手,“我,做你的眼。”
睁不开眼的时候便闭上,跟前有我,便可以放心。
顾夭夭浅笑着说了一声,“好。”一步步,跟着叶卓华往前走。
女眷们忍不住回头,看向顾夭夭,忍不住都羡慕,她寻了一个好夫家。
今日,太子与众朝臣在大殿之上因国事争论了起来,女眷不得问政,这一路都没个人敢说话。
出了宫门,有些避风,顾夭夭与叶卓华在门下等着下头的人将马车拉来。
而他们面前,便是如韵郡主。
因为丘城发生了大事,自然没有人关注到如韵郡主。
出来后,看着如韵郡主跪在雪地里,一个个也都摇头,太子已经赌气离开了,谁都不见,他们也为如韵郡主说不上话。
如韵郡主看着,众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自己的视线,唇紧紧的咬着。
曾几何时,这些人,在看见自己的时候,端着的一副慈爱的架子,这才过了多久,便就当不认识自己了?
甚至,没有一个人,过来与她说句话?
原本因为文候去了,华夫人深受打击,已经病倒了,那日是强撑着身子与太子跟前为如韵郡主挣个体面。
结果,一败涂地。
人,自然受不住了。
再加上,这些日,有些个所谓的亲戚,来看华夫人,总是喜欢用软刀子割华夫人,虽说被如韵撵走了,可那些嘴脸到底还是入了华夫人的心。
再加上这天变的厉害,华夫人撑不住,彻底的倒了。
前侯府的府医,虽然是好的,可是比起太医来总还是差点。
若是从前,她们想用太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现在如韵郡主亲自来请,却连宫门都没进的。
如今,她已屈尊,跪在这冰天雪地里,祈求太子,念在旧情上,帮她一次。
可是,等来的却是绝望。
身上,已经冻的冰冷。
却不及,心冷。
抬头,看见顾夭夭被叶卓华小心的牵着手,这一幕刺痛的她的眼睛,凭什么,她才是这京城最尊贵的女子,为何旁人都比她过的好?
她伸手接着雪,由着它们落在手上,看着一点点融化,而后,再慢慢堆积一起融化不掉。
手用力的捂住,不知为何,顾夭夭与叶卓华在一起的画面,却更加的清晰,“顾氏,你暂且得意吧,男人皆靠不住,总有一日,你比我现在还会惨!”
她想啊,太子当初对她多好,可现在说变便就变了。
叶卓华是什么东西,如何能比的上太子殿下?
一定,会比太子变的还厉害。
顾夭夭看着如韵郡主同个疯妇一样,将身子侧了侧,不去理会,只等着下头快些牵马车过来。
可顾夭夭不说话,却更让如韵郡主觉得,她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
而后视线放在了顾夭夭的肚子上,抬头笑了起来,“男人皆无情,本郡主瞧着,叶卓华能宠爱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多长时间!”
话音一落,最先变脸的却是叶卓华。
叶卓华冷冷的看着如韵郡主,“你的太子,不是男人!”
所以,靠不住!
“你放肆!”如韵郡主不敢相信叶卓华,竟敢在宫门外,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叶卓华冷哼一声,“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的?或者你想让本官明着说,太子根本就没看上你!”
所有的深情,都是精心策划的算计罢了。
如韵郡主的脸刷一下白了,蛇打七寸,叶卓华瞄的又准又狠。
“你与她计较什么?”看着马车过来了,顾夭夭拉了一下叶卓华的手,“没得降低身份!”
没了孟家,没了华夫人,如韵郡主只算个笑话。
听了顾夭夭的话,叶卓华面上的寒冰,瞬间融化,“夫人说的是。”
说着,马车便到了,叶卓华没用下头的人拿马凳,直接让顾夭夭踩在自己的腿上上马车。
轮到叶卓华,下头的人装样子的将他扶起来,收了轮车,叶卓华也上了马车。
只是却没急着进去,而是接过车夫的马鞭,冲着如韵郡主高高的扬起。
如韵郡主也幸亏闪的快,不然这一鞭就直接甩在了她的脸上了。
饶是如此,那鞭尾甩在了她的胳膊上,身上的袍子瞬间咧开,里头的棉花飞扬出来。
“叶卓华!”如韵郡主愤恨的站了起来,想要与叶卓华争个长短。
可看到叶卓华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如韵郡主突然不敢开口,就那么一瞬间,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只能愣愣的看着。
叶卓华将马鞭,扔给车夫,冷哼一声便入了马车里头。
原本,如韵郡主落到这般境地,罪魁祸首是太子,有本事她便去寻太子理论。
在太子跟前怂的不敢抬头,倒是有本事编排旁人,今日也让她认清,有些人原就是她不能惹的。
还说顾夭夭是什么不会下蛋的鸡,那一瞬见,叶卓华真的想宰了她!
此刻,他看向顾夭夭的肚子,头一次有些无措,手颤颤的伸了过去。
他原想着,顾夭夭到底还小,等着过两年再要孩子,可却没想到,竟给了旁人编排顾夭夭的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叶卓华在想,要不要寻个机会,让旁人误会传出去自己不举的事。
左右,他还是不想让顾夭夭那么早有身孕的,若要真的背负骂名,那便让他来扛。
只是,等着顾夭夭真的有孕的时候,下头的人会不会又传,顾夭夭与外人有染,到时候自己还要先宣传,自己不举的毛病,治好了?
看着叶卓华一脸的纠结,顾夭夭自是明白他想的什么,不以为意的挪开叶卓华的手,“不必想那么多,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旁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左右都不是真的。
看着她自以为抓到自己把柄的样子,真正是可笑,等着有一日再好心的告诉她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将人气的比现在还恼怒。
想到这,顾夭夭看着叶卓华,“你这两日总同我在一起,莫要忘了施针。”
说完,眼瞅着叶卓华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便知晓,一旦告诉顾夭夭真相,将来想生孩子的时候,还得求着顾夭夭。
又是一个槛。
现在,叶卓华满心都是后悔。
外头,如韵郡主只能看着叶家的马车,从自己眼前走过,而,不敢说一个字。
“郡主,夫人有救了,咱们快些回去吧。”这时候,府里来了人,欢喜的去禀报如韵郡主。
如韵郡主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真的吗,太子殿下派太医过去了?”
她便知道,太子不会真的不管她,他们是有情谊的。
看到如韵郡主这般欢喜,婢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缓缓的低下头,小声的禀报,“不是殿下,是顾家派人来了。”
虽说顾家的府医比他们府里的强不到哪去,可院判今日休沐在府,顾家特意派人去请。
毕竟,顾家今时不同往日,京城的人都会给顾家面子。
听了婢女的解释,如韵郡主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又落了泪,身上的突然失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郡主。”婢女吓了一跳,赶紧去搀扶如韵郡主。
如韵郡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管自己,她,就坐在雪地里,感受着一股股的冷意,冻彻心扉。
回头,看着守在门口的宫人,“你去给太子殿下送话,若是今日他不管我,我以后再也不惦记他了!”
这话说出来,有一种剜心的痛。
如今,她算是被人狠狠的踩在脚下,可造成这般局面的,却是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
爱,太痛了,那么便恨吧!
看宫人不动弹,如韵郡主突然拍打着跟前的雪地,“我让你们进去禀报,让你们进去禀报!”
婢女实在看不下去自家郡主这般撒泼打滚的样子,赶紧上前与那公公跟前塞了金珠子,而后又拿了令牌出来,“公公,咱们郡主到底是殿下亲定的太子妃。”
无论太子如何态度,也都不该是,一个宫人能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