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别打岔。”唐纸又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额前的漂亮的齐刘海风中的流苏般飘舞,唐糖委屈地鼓起腮帮,虽然刚刚才听到了一个二十万,但是现在对数字还有万这个单位完全没有概念的她,一万已经是能设想的最大的数字了。
“大叔这个我知道,我初中是念完了的,人口是十八亿。”
“没错,十八亿,十八亿人里面只有二十万神术师,然后,这个比例是多少?”大叔俯瞰着这位年轻小子,“这个比例,低到吓人。”
“我在水井湾呆了有些年头,我没有碰见过任何一个有神术天赋的人,你凭什么觉得,你有?”
唐纸抿紧了嘴唇,虽然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一定就有学习神术的天赋,但是求医无门的他早已经设想过了各种可能,学习神术已经是其中一种治疗方法,此刻听到大叔这不带感情的分析之后,他对这种方案也都感到了浓郁的质疑。
老板陆续端着一盘盘炒好的菜放到他们面前,唐纸抿紧嘴唇,给大叔和唐糖一人盛了一碗饭,放到了两人的面前,这才给自己添了饭,瞧见大叔没有动筷子,他也垂着手没有去夹菜。挂壁式的电风扇呼呼旋转,气氛却没有随着空气流动,有些凝固,他的眼神也有些漂浮,虽然做的是充满了烟火气的事情,但是眼神很明显在告诉大叔,他在思考的,是那丝毫没有烟火气的神通大道。
唐纸抬起头看着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大叔,道:“大叔,那您觉得我有么?”
大叔凝望着唐纸的脸庞,从唐纸的神情就看得出来,他其实错过了很多事情。按照大叔原本的性格秉性,根本不会再就这个话题啰嗦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很想对面前的少年好好解释一番,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你是乡镇的孩子,但事实上,无论是乡镇还是城市,在就每个人的修行潜质开发的政策都是一样的。在每个州,严格说起来每一个城市都有很多的宗门,这些宗门有一些是隶属于王朝直属,有一些是私人创办但得到了王朝宗派部门的审批,总之都符合王朝的律法开设,这些宗门每年都会对年龄五到十岁的孩子进行一次检查,那次检查被称之为‘神视’。”
“有两种修行者,一种是战师,最近来到皇城那位少年天才林剑云就是战师,以战气作为战斗源泉,以身体作为战斗武器。还有一类就是神术师,以昊气作为战斗源泉。昊气和战气两者都位于丹田,也是能否成为一名修行者,最主要的便是看,有没有生成昊气或者战气的可能。”
大叔抓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示意两人拿起筷子吃饭,但是唐纸安静地听着,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唐糖虽然有些时候顽皮,但是见哥哥没有吃,她也乖乖做着没有动弹。
“先吃,一边吃一边聊,我又不会跑了。”听到大叔这样说,唐纸才木讷地拿起筷子,给唐糖夹了菜后,自己也漫不经心地扒拉起饭,注意力全在坐在对面的大叔身上,唐糖这才开始开心地吃起了饭,对于大叔所说的她听不懂的内容,没有半点兴趣。
“而开启修炼一途,就是要凝练昊气和战气,而要凝练这两者,就需要首先能在丹田凝出内丹,当然,内丹也分为神丹或者武丹,分别对应昊气和战气。之所以说是丹丸,因为意识内观,看起来像是两颗药丸。而凝练这两者的年龄,就是五到十岁。五到十岁花五千块钱,到宗门每年都会开放出来的测试点,报道,然后购买‘启神药’服用,帮助内丹凝现,只要凝结出来,就能够进入宗门,开启修行者的通天大道。时间的话,一般是在六月中旬,高考开展后面五天。”
大叔平静地问道:“你五岁到十岁的时候,你的父亲母亲,难道没有带你去测试过?”
五到十岁的时候进行凝丹测试,这是常识,是每一个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凤成龙的家长,都愿意去履行的常识,就如同基本上的家长,在孩子到了年龄后都会送孩子上学一样。至于收费问题,这也是必要,就如同接受教育参加考试都需要报名费一样,凝丹测试本来就是大型活动,就需要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启神药本身也价值不菲,五千块钱已经是低到了极致,在几十年前,政策改变前,费用高达两万。
这是常识,但是唐糖和唐纸,都没有这个常识。
“五千块钱对于农村家庭不少,但是也不多,很多农户还是愿意为了孩子进行这样的尝试,但是你刚才的字里行间,还有你对这件事表达出来的向往和单纯,我知道,你没有做过这样的测试,没有尝试过凝结内丹。”
唐纸眼神有一丝的落寞,他对着大叔点了点头,事实上,他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大叔闭着眼眸颔首,道:“我能理解,这个钱,的确还是有一些家长不舍得。”
唐纸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地纠正道:“我没有测试过,但不是因为我爸妈舍不得,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染上了重病,家里想治好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把中学念完已经是家里能做到的极限,读高一的钱,都是舅舅寄回来的。”唐纸没有哭,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浅浅的泪花,不是心疼自己生长的环境艰苦,而是心疼他愿意为自己放弃一切的爸爸妈妈。
家里最穷的时候,家里就连任何一个面值的钱都摸不出来。唐纸清楚记得那年,那是七岁,不是姑姑家送来的大米,他们一家都可能饿死在寒冬里,后来舅舅返乡送来一些钱,他们家才度过了最难的难关。
那个时候所有的钱都花来诊治自己的灵死病,又怎么可能有钱,去用来进行这遥远到了极点的“神视”?
“我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唐纸噙着眼泪,捍卫着心里最脆弱的那片土地。
唐糖抬起头,看着大叔认认真真地说道:“嗯!我们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大叔动容,微微埋下了脑袋,脏乱的长刘海,挡住了他的双眼,看不到此刻的神情。
……
唐纸和大叔都没有吃多少,唐糖还在细吞慢咽,唐纸让唐糖慢慢吃,他则和大叔一起来到了店门口的路边上。
大叔一副痞态,又开始吞云吐雾。
唐纸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脸上依然单纯,道:
“大叔,当年很多神术师和战师都死在了灵死病手里,就连强大的天阶下品的神术师赵松云都不例外,我的父母知道这条路走不通,所以在当时也没尝试过这条路来拯救我,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后的灵死病患者了,但是现在我想试试,这是我能想到的为数不多拯救我的办法。”
大叔手叉在腰上,烟雾袅绕之间,沧桑脸庞更显魅力,他没有立马回应,只是眼神却有些迷离,似乎是聚焦在唐纸的护腕上面,有些不符合少年英气的黑色,所掩盖的,是一朵王朝人当年闻风丧胆的黑色牡丹花。
“大叔,我和唐糖在来皇城的时候,在蟒车上碰到过一位红衣主教,他是神术师,他说过有什么忙,可以去找他,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我知道,他那是客套话,那样的大人物,和我是一天一地。我知道,我跟他有很大的距离,所以我没有天真地去奢望他可以教我,而且要是他可以或者他愿意救我,当时他就会帮忙了。关于这条路,任何结局我都能接受,我其实也没有在这条路上抱太大的奢望。”
听到蟒车还有红衣主教的事情,大叔的眉头微微挑了挑,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唐纸居然还有这样一出经历,不过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唐纸自顾自阐述的内容紧接着抛到他的耳边。
“但是,我之所以会请求您,是因为我觉的您或许愿意教我,就像,您原意救我和唐糖一样。大叔,我知道的,您是特意来救我唐糖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巧,我们出现在那家诊所,您也跟着出现,当然,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唐纸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大叔一愣,略微讶然地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对他的推断不置可否。
“人人都说神术师无所不能,成为神术师就有希望成为天神,天神是不会死的。我不想成为天神,我也没想过不会死,我只想尽可能多活几天,我想,多陪陪唐糖。爸爸妈妈都过世了,我是这个下丫头最后的亲人,我不想她,孤零零地长大。”唐纸微笑地看着屋中还在小口吃着米饭的小女孩,眼中的宠爱,足够融化这世界上最寒冷的坚冰。
唐糖则还在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下馆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好吃是一回事,机会珍贵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小丫头吃得很是珍惜,掉到地上的一根肉丝,都很是不舍地看了好几秒。
“大叔,我理解您做的任何决定,关于如何救我,如何自救,爸爸妈妈还有我自己都做出过很多努力,这条路我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和决心,所以您拒绝我,我其实也不会太失望,我会接着寻找治疗的方法的,您直接给我答案吧,我都经受的住。”
唐纸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大叔手环在胸前,最终摇了摇头,看着唐纸满面春风地露出少年单纯而善良的微笑,大叔忽然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别急着高兴。”大叔又拍了拍欣喜若狂的唐纸的肩膀,看着正是午休时刻,从而行人稀稀两两的街道,留着拉碴胡须的颔角上挑,指向对面街道上的店铺,“对面的店里,有人极度危险,你给我指出来是谁,我就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