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衣裳,还是上次在驿站避雨时找负责扫洒的婆子买的,布料粗陋式样老旧不说,还大得离谱。她穿起来,就像是顽皮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般,极为滑稽。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凌励皱起的眉峰顿时舒展了许多,“这个无需你担心,我会让夫人替你备好新衣。”
舒眉抬头直直望向凌励。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每每带着一种令凌励不舒服的感觉。南朝女子素来低眉垂首、温婉柔顺,似她这般不懂藏纳的无惮直视,很是无礼。凌励避开她的目光,朝半卷着的车帘瞥了眼,道,“明日卯时入宫,今日就先不送你回舒宅了。”
“嗯。”
目送凌励躬身离开的背影,舒眉将指尖的草叶凑近鼻底,深深嗅了一口气。
她知道他几年前奉旨娶了三司使董成武的长女董月娇,她还听说董月娇品貌兼美、贤淑端庄。今日便要见着了,她有几分期待。
出乎舒眉的意料,自马车抵达凌励位于玄武寺附近的府邸秋荻馆以来,她就在等着与董月娇会面,结果却只等来了一个叫鸣翠的高阶侍女。她有些奇怪,丈夫远道归家,妻子竟不到门口迎接?
柏安和随行的兵士被安排在外宅歇息,舒眉被鸣翠引着的几个内侍抬进内宅。随后便是一群丫鬟婆子往来奔走替她沐浴、更衣、熏发……直到天色黑尽,鸣翠服侍她用完晚餐,又服饮了柏安送进来的益气补血汤药,她也没等到女主人露面。
临睡前,她终于忍不住问鸣翠,“董姐姐今日不在府上吗?”
“殿下宿守芦城,夫人平日都住在娘家府上。殿下入城前已命人去接夫人了,夫人那边说是猫宠分娩,她不放心府里新去的兽医,所以明日才会回来。”说罢,怕舒眉不放心,鸣翠又道,“舒姑娘放心,殿下已经吩咐了,我明日一早就替姑娘梳洗妆扮。”
见不到董月娇,舒眉些失望。她又问:“凌励哥哥常年宿守边城,董姐姐为何不陪伴在旁呢?”
“边城生活清苦,殿下是担心夫人受累。”鸣翠用银钩提着驱蚊香炉在床内熏过一圈,替她放下床头的纱帐后,又叮嘱道,“这熏香用久了气闷,我得拎出去,姑娘夜里不要随意撩开蚊帐。”
“这里蚊虫很多吗?”
“嗯,秋荻馆临水,除了潮湿,就是蚊虫多。夫人就为这个而宁愿住在娘家。”
舒眉撩开纱帐道:“鸣翠姐姐,你让人在院子里种上月桂,再去采了香茅草编成门窗帘子,蚊虫就不喜欢来了。”
“这个法子管用?”鸣翠将信将疑。
“当然管用,在安源的时候,我……”不经意提到安源,舒眉顿了一下,突然便说不下去了。
鸣翠已从凌励的随侍口中知晓了舒眉的身份和遭遇,此刻见她双眸水雾氤氲,似正极力克制着悲伤,便转了话题道,“姑娘比我家夫人瘦,她的衣服你穿了不合身,我一会儿着人去锦衣坊替你置办。”
“谢谢鸣翠姐姐。”舒眉深吸一口气,压下眸中悲色,“已过五七了,我受伤后也没办法替家人尽孝,能否请姐姐替我准备素服?”
“好。”满门遇害,这种悲痛换谁都难以承受。鸣翠同情的看着她,还在想怎样安慰她几句,便听她开口道,“明日要早起,鸣翠姐姐也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