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徐氏他梨花带雨,纵哭流涕,怪是可怜的,陆逊又是个文质彬彬的儒生,这被缠上了也不好不管,于是只好收起无奈,正色看向车旁的少年,说道:“子曰: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你母亲养育你不易,如今既认祖归宗,重听父命,何故不珍重之?”陆逊又抬眼,见到府门上写着李府,两旁石柱上刻着国之柱石四个大字,便知这是巴郡太守李严的府邸,于是继续说道,“李氏名门大宗也,族中多有贤才俊士,蜀中一脉更有李正方这样的王佐之才,你又何故推脱之?”
陆逊这两个何故本意是随性好心的劝说,谁料那车台下的少年听闻此言竟然双目通红,不客气的忿忿曰:“阁下不过一路过之人,不明情况,不知因果,仅凭我娘的几句碎语,便断定是我之错,仅凭这李家世代门楣,便说这李严是俊才贤士,真是何等的可笑!殊不知正是这李严当年流年瓦舍,又弃我母子于巷井于不顾,这才有我母子十数年的孤苦无依,世人只道他李严治世有方,殊不知正是因为在下活在他统治的郡县之中,目睹了这十数年来的官官相护,蝇营狗苟,这才明白在他光鲜的表面下藏的尽是些狼心狗肺!”
“混账!”徐氏闻言,目光抬向前处的李府,一时惶恐暴怒,泫然欲泣之际,还颇有力气的反手甩了李子轩一巴掌,直骂道:“逆子!我养你至今,就是教你欺师灭祖的吗?!”
这边刚说完,一直只有家丁守卫的李府大门里突然走出几个人,被护在最中间的那个衣着华丽之辈正是几人嘴里一直所争议的巴郡太守李严李正方,他脸上带着微笑,客客气气的将家门口的一堆人扫了一遍,接着盯向抱住陆逊大马的徐氏,柔声说道:“蕾儿……不得胡闹,这是我李家的家事,你去为难吴国的使臣做甚,快松手”
那徐氏见到李严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原本的泫然欲泣变得更加婀娜诱人,直把那春意和悲情点成一个色字,只是蹲在那泣不成声的哭泣。
“老爷……呜呜……老爷……呜呜,妾身…啊…”
那李严见得徐氏如此,只像是见惯了般的轻呵一声,他一脸微笑的摇摇头,打转身来看向李子轩,道:“轩儿,还不快过来?你忍心看你母亲狼狈至此?如此,怕才是真正的不孝啊……你若入我李家,为父,自当不会亏待你……”
“你不是我父!”这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即便是在应对蜀帝刘备时也能应对自如的少年,此刻憋红着脸,低沉的怒吼着,他看看李严,又看看跪在大马旁低声抽泣的母亲,两行清泪自面颊淌过。
道路两旁,被蜀兵驱散开的行人并没有散去,此刻见到李严的说辞,已然将矛头对向进退维谷的少年,大抵说些什么“此子不孝啊”、“李公中正,怎么可能会错”之类的话。
李严立在府门前,他的微笑依旧那般淡然从容,只是若能细看之,自能发现那抹淡然的背后,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与不屑。
他其实早就不记得徐氏的名字叫什么了,方才看过去的时候,竟觉得陌生,放佛头一次见此女,他甚至自己都有些惊异当年自己竟然睡了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子,还顺带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大胖小子。
人的记忆有时是脆弱和可笑的,这种脆弱所产生的悲剧恰恰印证了今日的可笑。
徐氏风韵犹存,他不介意纳回房中将来再好好宠幸一番,而她的儿子,那更是一个优秀的庶子,收到门中,将来也可以为李氏门楣的光耀更添风采。
他丝毫不知道,也理解不了他眼中小小的恩惠,竟是别人一生所求的希望。
而这希望摆到了他身上也就只能变成奢望。这点兴许李子轩早已看透,而他生在市井的母亲,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