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虽然繁华,可规矩太多,不为洪氏所喜,住了几年,洪氏已经到了极限,偶尔过去探望小住倒是不错,却绝不想再长住了。
用洪氏的话来说,东京城就像个笼子,外边是个大笼子,里头是个小笼子。
无数条规矩就像无数道枷锁一样,捆在身上,压在心底,叫人喘不过气,好没意思。
还不如金陵宥阳和大湾村老家来的自在快活。
不管徐章和明兰怎么想,反正她是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至于明月,她也没有把明月嫁去东京的打算,莫看那些个世家大族,豪门勋贵外头瞧上去光鲜亮丽,叫人羡慕,实则规矩多的就像是乱麻似的,哪里是人能够记住的。
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命妇们,莫说其他了,就连行走坐卧也一大堆规矩。
洪氏想想就觉着头疼,至于明月,从小到大自由惯了,若是被塞到东京城那么一个大笼子里头,洪氏光是想着,就觉得心疼。
还有一件事儿,更加坚定了洪氏留在金陵的决心。
徐章的老爹徐青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金陵的宅子里头养了两个小娘,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比徐章还小上一些。
这两位小娘,一个是府上的丫鬟,名唤紫鸢,模样生的倒是不错,娇俏美艳,而且极会照顾人,甚是体贴周到。
徐青山某次喝多了酒,稀里糊涂便和这位紫鸢小娘发生了关系,不过洪氏这位正头大娘子不在,徐青山虽是当家人,却也不好直接将紫鸢扶为小娘。
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连翘,却是一次宴席之上,江宁通判送给徐青山的,徐青山不好拒绝,便将其收了,养在金陵的宅子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这个叫连翘的模样比紫鸢还要出色的多,柳眉弯弯,鸭蛋脸,两肩消瘦,腰细如柳,身形婀娜,虽然胸前的规模不如紫鸢,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柔弱可人的韵味。
正是自小便被刻意训练养成的扬州瘦马。
徐青山大老粗一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这位连翘姑娘不过是给徐青山送了两次羹汤,柔柔弱弱眼中含泪的瞧了徐青山几眼,徐青山就稀里糊涂要了人家的身子。
洪氏自然做不出那等哭着闹着要和徐青山和离,带着儿女回娘家的事情,可这事儿一出,却也叫洪氏多生了一个心眼。
如今自己的年岁渐渐大了,从前又过惯了苦日子,风吹日晒的,早已经成了黄脸婆,哪有那等十八九岁的少女惹人怜爱。
可若是仍由徐青山这么弄下去,却不是个事儿。
洪氏当即便去了金陵,入了家宅,掌了家中中馈,然后又将两个姑娘升了姨娘,却是不敢再随徐章北上远去东京了。
天知道她这一去,徐青山还会给她再添上几个妹妹。
别到时候她腾出时间来一看,家里的宅院都住不下了。
如今徐青山可正当壮年,到时候若是再弄出十几条人命来,若是姑娘那还则罢了,可若是小子,日后免不了要把自家宝贝儿子们的家产分润了去。
这可是洪氏辛辛苦苦,一丁一点慢慢才积累起来的家底,若是因为徐青山这厮管不住自己裤裆里头那玩意儿,平白给她人做了嫁衣裳,洪氏估计得憋屈死去。
徐章对于自家老爹的风流韵事没兴趣,洪氏没找他抱怨,他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在洪氏面前提这事儿。
在金陵住了两天,小夫妻俩拉着明月一道,陪着洪氏好好逛了逛金陵四近的风景名胜,什么清凉山呀,紫金山呀,玄武湖,夫子庙都走了一遍。
走不动就坐车,嫌车里太闷了就坐上竹撵,外头照着一圈近乎透明的轻纱,又不影响赏景,坐起来也颇为舒适。
两日之后,时间来到七月十四。
徐章本想隔日动身,可洪氏却是七月十五是鬼节,不吉利,不宜出门,叫徐章多留意日。
明兰也没意见,左右不过一日,徐章也没意见,便同意了。
一大清早,天气倒是不错,可惜等日头一高,就热的不行了。
明兰本想留在家里,收拾东西,归置箱笼的。
徐章却闲不住,拉着明兰便出了门,把这事儿交给了洪氏。
左右现在洪氏闲着无聊,这几日尽陪着洪氏和明月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没有好好的过一过二人世界。
出门前,徐章还特意替明兰换上一身男装,一身月白长袍,头戴玉冠,手持折扇,面白如玉,俊逸出尘,倒是真真像一个飘然下凡的谪仙人。
当然了,前提是忽略明兰的个头,还有胸腔的波涛汹涌。
所谓的女扮男装,不过忽悠忽悠那些未经世事的姑娘家罢了,明兰这生装扮一传出去,莫说是妇人了,便是寻常男子也能一眼瞧出她是女子。
徐章是真的被明兰给惊艳到了,若非明兰是自己媳妇的话,徐章估计自己都得被明兰给掰弯。
娘的,正是人比人气死人。
拉着徐章出了门,既不坐车,也没乘娇,夫妻二人骑着劣马,后头跟着一家马车,车上是丹橘和小桃,驾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王破敌和孙平寇孙平寇一左一右坐在车源上,腰间都配着钢刀,马车两侧,还有十个护卫,皆是劲装箭袍,生的精悍魁梧,眼神凌厉,一看就不是庸手。
徐章的目的地很清晰,出了家门,便和明兰打马直奔着玄武湖和法宝寺而去。
玄武湖边上的法宝寺,便是后世的鸡鸣寺,不过现如今那位要饭出身,凭着一只破碗,就打下九州疆土的明太祖还没出生,自然也就没人给法宝寺提字,将其赐名为鸡鸣寺。
虽说历代官家皆是崇尚道教,但佛教在各地的香火也并未衰弱。
法宝寺便是金陵城著名的香火鼎盛的寺庙之一,当然了,香客自然大多都是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老妪们。
所有的佛寺基本上都是一个样子,佛祖金身,各式佛像,徐章兴致寥寥,倒是明兰颇感兴趣,虔诚的上香祷告,在大雄宝殿里头诚心诚意的磕头叩拜,还捐了不少香油钱。
徐章虽然对佛门的印象不好不坏,但对于佛祖菩萨这些,还是有些敬畏的,便也随着明兰一道拜了拜。
“娘子再佛祖跟前许了什么愿?”这才刚出大雄宝殿,心中好奇,徐章便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明兰来。
明兰微微笑着,神秘的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徐章眼睛一转,嘿嘿笑道:“娘子不说,为夫也猜的出来!”
“那夫君不妨猜上一猜?”明兰张开折扇,一手徐徐扇动折扇,一手负于身后,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徐章以折扇轻敲掌心,说道:“无非是求佛祖保佑姑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长榕健康快乐,安稳长大,你夫君我仕途顺畅,平平安安,父亲母亲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明兰一边听一边点头,待徐章说完,明兰合上折扇,以扇尖点着徐章的肩膀,说道:“谨言兄所言,确实都是小弟心中所想,可若是世人都似小弟这般谈心的话,一次许下这般多的心愿,就怕佛祖听了也得摇头。”
时间崇佛之人万万千,日日礼佛,虔诚的信徒更是数不胜数,明兰不过是今日顺道来鸡鸣寺拜一拜佛祖,哪里会一下子许这么多愿望。
“佛祖若是有灵,这许多心愿,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投足,挥一挥手也就成了!”
徐章抬起折扇,挡住明兰手中的折扇,柔声说道。
明兰也没反驳,望着一望无际的玄武湖,忽然来了兴致,展颜笑道:“谨言兄,如此良辰美景,若不乘舟游湖,好好欣赏一番,岂非可惜?”
“明兰兄若有兴致,愚兄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了!”
夫妻二人手拉着手,朝着湖边王破敌等人早已备好的小船而去。
小船不过六七米长,两米多宽,中间立着一个竹寮,四周挂着秋色轻纱帘帐,中间有矮案,软垫,上头还铺着一层蓉覃。
丹橘和小桃在旁边沏茶伺候着,夫妻二人依偎着,一边赏景,一边喝茶吃点心品尝着两个丫头从左近的农户手中买来的新鲜瓜果。
孙平寇于船尾处操舟,仅用一只船桨,便将小船操纵的来去自如,圆转如意,倒是颇有几分手段。
王破敌立于船头,手里头拎着一只鱼叉,正低头专心致志的盯着湖中,手中鱼叉举过肩头,就等着雷霆一击刺出。
这兄弟俩头上都带着斗笠。
十多个护卫都在岸边候着,没有跟上来。
此时湖上倒是已经有不少游船浮于水面了,甚至还有大船徐徐行驶在湖中央,船上人头攒动,人影绰绰,瞧着倒是颇为热闹。
小桃拿着个抄网,靠着船舷,盯着湖中鱼虾,时不时便抄上几下,竟然当真给他抄上极为小拇指大小的鱼苗来。
邀功似的给明兰报喜,明兰掩嘴笑着,眼睛却格外明亮。
离岸边渐渐远了,周遭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倒是瞧见几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子,携美同游,也不在意四周有人,光天化日便在船上对美人动手动脚,瞧的明兰和两个丫头以手掩面,满脸羞红,不敢去看。
正行进间,徐章忽然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似有些不妙,抬眼朝四周一看,赫然便见有四五搜小船,正在朝着他们靠近,已成合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