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任宣冲也重新登上城楼,拉着自家的一个家仆,凝目皱眉,絮絮叨叨地吩咐着。
嘴里不外乎也是筹钱,卖布之类的话。
……
午时,
兰台,未央宫核心重地之一。
这里封存着大汉的户籍资料、每年的税收上计档案、昔日政策、法令条文等。
绵延起伏的楼阁之间,数百名穿着格式迥异服饰的文官往来穿梭。
他们捧着需要汇报的条文帛书鱼贯而入。
又抱着装着命令条文的文书迅猛而出。
火急火燎地奔往目的地。
一个个由大汉权力中心做出的决策,从这里发送到各郡国县城。
或官吏任免、或抽调壮丁、或征兵补防、或拨款赈济……
此地,可谓是大汉的神经中枢。
兰台深处,廷尉署府衙必经长廊上。
郑当时穿着一身带泥的官服,顶着歪了的发冠、指甲里塞着黑黝黝的泥土,踩着进了土沙的鞋子,面色凝重,在大农令署卫队的开路下,风尘仆仆地冲了廷尉办公之地。
在诸官僚诧异的目光中,他挥动一下衣袖,直入廷尉卿的办公房舍。
“砰!”门被他用力推开。
提笔批改案件的张欧不悦的抬头,锋利如刀的视线装上郑当时浑身泥土的打扮。
心中蓦然一惊。
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大农令这是刚刚从农田里回来?”
“嗯!”
张欧安排郑当时坐下,接着走到门口,对外面吆喝了一声,“快,端水来!”
不一会儿,张汤提着一桶清水,拿着两个酒樽进来了。
给郑当时、自家大boss斟水后,急忙退出去,关上房门。
无人打扰,张欧把头凑过去,轻声询问,
“郑公来此,可是治理虫灾需要我廷尉署相助?”
同为九卿,他可是很清楚郑当时现在的处境。
数日前,那一份从临沂送来的奏折,可是让这位大汉总财务书记,被刘彻骂了个狗血淋头。
“螟虫之灾”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其这个位置变得如坐针毡,有苦说不出。
奏折到达的当天,郑当时被骂完了后,没能直接回家,而是连夜入兰台,发布数十道政令,通知天下郡县,严查各地虫卵的情况。
三天后,距离长安比较近的郡县都传回来了消息--虫卵数量却是多于往年。
这么一个消息,让郑当时每天都要入石渠阁汇报、挨骂。
一连数天吃不好,睡不稳,整个人都消瘦了很多。
“张公,实不相瞒,吾这次来,是为了向尔求一道法令!”
“哦?与虫灾有关?”
“嗯!”
郑当时点点头。
没有犹豫,把脏兮兮的手伸进衣衫内,洁白的内服直接被染成了泥土的颜色。
摸索一阵子,他掏出来一块有明显裁开痕迹,且沾染了泥土沙粒的布帛。
递了过去。
张欧知道事关重大,毫不嫌弃,伸手拿了起来。
手腕抖了抖。
目光注视,把内容看完。
俄而,苍老的面庞微皱,沙哑的声音,在此地回荡。
“为了一个物什,竟然专门颁布一条法令?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公不懂。此人曾言,欲治理虫灾,除了养殖鸡鸭鹅之外,还需要人力消灭虫卵。欲灭虫卵,非耕地翻寻不可!”
郑当时神色正然,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尘土。
“吾刚刚前往长安附近的田地实验过了,此犁比牛,速度提升了数倍。如果及时投入使用,绝对可以在播种之前,达到消灭绝大多数虫卵的目的。哪怕灾害依旧发生,损失也不会太大。”
其微微一顿,补充,“且其言,此物列入所谓专利之后,每年可将销售之两成,充入大汉国库!此乃重税,对国而言,有利无害,请公重视!”
回忆着司匡派人送来的流水筒轮可以节省数日的灌溉速度,为治理虫灾提供额外的时间,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情不自禁地说了几句好话。
张欧低着头,沉吟,“若吾没记错,播种时间不足半个月了吧?根本来不及制作销往大汉啊。”
郑当时屏住呼吸,看着张欧手中的那份帛书,目光闪烁,
“此人曾言,螟虫之灾爆发时间在八月左右。吾已经下达政令通知大汉农户了,让他们快速种植粟米。根据生长时间,预计七月上旬就可收获,届时,可直接翻耕灭卵!”
张欧目光诧异,“郑公为何确信爆发时间?”
郑当时回忆着稷下之战后,农家给自己传递的消息,叹了一口气,道:“此人农学造诣,农家不如也!事已至此,吾不得不信!除了此法,大汉还有其他灭虫之法吗?”
“也是。既然公已决定!一份特殊物什的专利之法而已,吾廷尉立刻拟定。”
张欧起身,走到案几旁边,提着笔,扯过一块布帛,洋洋洒洒地写下数百字的条令。
最后,盖上廷尉署的大印,转身,声音朗朗,
“公且放心,此令一月之内,必至天下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