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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外漆黑静谧,路上行人很少,衍邑依在车门上,脚下马靴一侧,落了一地烟头。
车里仔细传来微弱的哼唧声。
衍邑拉开副驾驶车门,躬身打量襁褓中的小东西。
那么小的一个玩意儿,红彤彤皱巴巴的,眼睛都没睁开。
魏岚身体一直不好,即是努力的吃东西、进补,也没能补上来,母体尚且那么虚弱,可想而知,这个小家伙的境地不会比其他婴儿好。
脆弱的一小只,甚至不用他动手掐,轻轻戳一下就能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衍邑那么想,也就那么做了。
修长手指轻戳了一下小不点的脸,瘦的跟猴子一样,因为从出生到现在几个小时为止,都没能吃上一口母乳,眼下哭都哭不出来。
可即便是如此,当衍邑手指碰到他脸颊时,似是本能的渴望活下来,那么点的小不点竟然轻轻转动脑袋,小嘴追寻衍邑的手指,下意识的想嘬一口……
衍邑手指触电般缩回,一息间,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好不奇怪。
他在车旁耸立许久,最终托起襁褓,高举到胸前。
“你的妈妈很爱你。”
“伤害你,她会恨我。”
“我不会伤害你。”
“但,能不能活……”
“能不能撑到地方,看你自己的造化,嗯?”
*
微风徐徐,竹影斑驳摇曳,不知是窗还是门,晃动间发出轻轻“咯吱”声。
那些声音很熟悉,顾朝听了二十来年,可自从离了h省后,他就再也不曾听过了。
身上也暖洋洋的,仿佛被阳光笼罩着。
那么久违……
明明……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却像是隔了一辈子那么久。
顾朝下意识放缓心神,深呼吸一口,忽的,肩头被人拍了一记,“朝哥,我跟姜丽华和李桑桑说好了,我负责抓小鱼小虾!你帮我做两个抓鱼的小篓子,好不好?好不好?”
顾朝呼吸一滞,一息间猛然睁开看向身侧。
他坐在后院厨房的门槛上,身侧是那个姑娘。
那个早已被他刻进心底的姑娘。
“囡囡……”
顾朝眼眶发红,声音也随之哽咽,可那姑娘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一般,手肘撑在膝前,两只纤细白嫩的小手托腮,笑得眉眼弯弯正侧眸望着他,“篓子顶头要小一点,再单独用竹签扎个锥形的口……就像这样……”
那姑娘明媚皓齿,小手在胸前比划,半晌含笑的目光再次转来,娇憨憨的撒娇追问:“就是这样的,行吗?朝哥!”
是梦吗?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梦到她……、
他以为,她在怨他,怨他的晚归,怨他的食言,所以连在梦里都不肯让他看她一眼。
顾朝眼眶发热,情绪积压许久,使他迫切的想要将人搂进怀里。
他好想,好想好想她。
可不等顾朝有动作,画面再次跳转。
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姿势,唯一不同的事,他的视角由侧头看向年轻姑娘的方向,变成低头看向自己双手的方向……
而他的手里,正拿着短刃和竹篾忙活。
左肩肩头有些沉,顾朝侧头打量。
那原本在他肩头依靠小憩的姑娘忽地睁开双眼,眼神绝望又愕然。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浑身颤抖,彷徨无措,“找我,找我……要找我!我、我就在海……”
话音尚未全部落下,一声惊雷炸响,年轻的姑娘双眸缓缓合上,身体软软向一边歪倒。
似乎是在传达某种讯息,任务完成,梦境渐渐虚化,那姑娘倒向一边的身体一息间如破碎的镜片,龟裂成无数块很快在空中散去。
“囡囡,魏岚,魏岚!”
厚重帷幔遮去大街上的喧嚣,柔软床铺上,男人大手迫切的在空中抓着什么,下一秒,他蓦地睁开双眼,猛然翻身坐起。
“呼……呼……”顾朝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身上白色背心被汗打的透湿,一滴滴豆大含住自他额角滑落,顺着下颚、颈项一路渗进背心里。
“魏岚……”顾朝平定呼吸,低首看向空空如也的手。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没抓住她。
浑身肌肉紧绷,顾朝双眼血红,两只大手痛苦揪住头发,随后身体向后,重重摔回床上。
他目光虚虚望着天花板,满眼惆怅伤痛,闪烁晶莹甚至藏不住的夺眶而出。
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顾朝深邃眼眸倏地睁大,下一秒从床上弹起,匆匆套上裤子提着外套拉开门就往外跑。
“海,在海……海市!”
酒店走道,顾朝跌跌撞撞往楼梯口跑,路上撞上一个金卷发女郎,对方认出顾朝,登时收敛脾气焦急追问:“where are you going? mr. koo!”
一年前,顾朝和谢惊鸿联手搭上洋人的路子,做起出口毛毯、服装生意,虽然稳定,但洋人胃口大,吃的回扣也多。
一批货交上去,别说引进外汇,收回来的钱连养活工人都不足以。
顾朝另谋出路,期间周折到了港岛,或许一开始走的路子并不光彩,但好歹现在算是基本步入正轨。
弥敦道是港岛大型商业街之一,明天,这里还有一场三百万美元货贸交易协议要签订。
跟业内商盟相比,这笔生意金额算不了什么,可对顾朝和谢惊鸿等单干个体来说,已经目前以来,最大的一次交易。
这次机会不是普通人能随意得到了,顾朝也知道事情有多重要,机会有多难得,可是,他等不了了!
海市!
在海市!
他答应过她,会找到她的,可是他懈怠了那么久……
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抓牢!
魏岚,囡囡,我就来了。
*
红旗公社七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