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强求了。
索性还不晚……还来得及。
衍邑薄唇紧抿,转身走向门口处等待。
……
翠翠站在门口挥手,车子缓缓发动,魏岚关了车窗依在副驾驶扭头往窗外看。
衍邑侧头,只看见她扑了薄粉、殷红口脂的侧脸。
苍白病色褪去,又是鲜亮明艳的她。
这次宴会关乎他身后那群洋人的利益,也等同关乎他的利益,或许是清楚这一点,魏岚今天的打扮格外慎重。
衍邑因魏岚对他的在意感到高兴,又因为将这样美好的她暴露在人前而生出些许不甘心。
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今天,她还是属于他的。
衍邑收回目光,抿了抿唇专心开车。
……
肤白胜雪、柳叶眉,旗袍包裹着身材曲线玲珑、纤细匀称的小腿踩着细跟鱼嘴高跟鞋,衬得一双腿愈发修长,再配上那一张轻薄淡妆不失艳丽的脸,从下车,魏岚就是焦点。
“衍,你的太太真的是一位美丽的东方女性,我向你保证,全场不会找出比她更美丽动人的人。”
停好车,衍邑绅士的为魏岚打开车,他扶魏岚下车,周边围拢几个洋人,目光在魏岚脸上扫视,不时发出赞叹。
衍邑怕他们吓到魏岚,侧身将魏岚护在身后,浅笑用英文回应了一句“谢谢。”
洋人说的是英文,让魏岚觉得奇怪的是,那些陌生的英文,她却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魏岚微微失神,直到衍邑搂着她向前,她才回过神来。
八零年代经济开放,正是风头,大街小巷到处充满多元化,魏岚一身开叉旗袍,如同民国时候富家太太的打扮,实则并不出格。
一路在旁人注视注视中走到酒店门口,巍峨雕花大门打开,留声机轻快的曲调传入耳中。
魏岚抬头望去,便见金发、黑发,白皮、黄皮的陌生面孔一对对相拥,或是小声交谈,或是摇摇晃晃,跳着不规范的探戈、交际舞。
事关衍邑工作,魏岚没有由着性子说不想参与的话。
她挽着衍邑的胳膊,侧头笑颜如花,主动问道:“我们要不要也跳一个?”
衍邑点点头想说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我不会。”
衍邑会的东西很多。
骑马,打枪,摔跤等等等等。
但他不会跳舞。
“这有什么难的,你看他们,搂在一起晃来晃去,看一眼就会。”魏岚弯眸一笑,牵着衍邑进入大厅,很快融入人群。
大门缓缓关闭,留声机曲调“叮叮咚咚”轻快好听,二楼转角几个人对视一眼,随后向大厅暗处的人点头。
客人们半搂半拥,气氛欢快融洽,无人注意到周围逐渐围拢的人群。
一支舞曲完毕,衍邑已经紧张的满头大汗。
累是不累的,就是紧张又别扭。
可是魏岚笑得开心,似乎是这几年来,笑得最开怀的一次。
衍邑浮躁的心渐渐冷静下来,望着魏岚光洁的脸颊,他沉声问道:“要不要再跳一支?”
“好啊!”
大厅一侧被设为舞池,另一侧则是摆满各式食物糕点。
两支舞调完,魏岚边笑便喘,小脸红扑扑的,衍邑心里畅快,觉得今天带魏岚来这里是对的。
时间已经接近五点半,按照魏岚口吻选了一碟甜点,衍邑将她带到二楼一处僻静阳台。
“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在这休息一下,顺便等我。”
“等我回来,我再带你去下面别的地方转转,嗯?”
魏岚浅浅一笑,乖巧点头,半晌竖起食指,俏皮的提着要求,“我有些渴,帮我倒杯水来再走,行吗?”
“好。”
衍邑很快端来托盘,上面不光有白开水,还有一杯橙汁和香槟。
“橙汁有点凉,香槟含酒精,可以尝尝但不要多喝。”衍邑将托盘放在魏岚腿边的椅子上。
半蹲和魏岚对视,狭长的眸倒映出魏岚弯眸浅笑的模样,“我很快就回来。”
“嗯!”魏岚点头。
衍邑起身就要走出阳台范围,她忽然又伸出手,抓住他袖口的一角。
“怎么了?”
“没事。”魏岚摇摇头,满脸恬静笑容问他:“衍邑,你今天开心吗?”
衍邑反手握住她抓住衣袖的手,慎重点头,“开心的。”
很开心。
比过去的三年都要开心。
“开心就好。”魏岚又是抿唇一笑,半晌手背朝外摆了摆,“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衍邑再次叮嘱让魏岚就在这里等他,之后才走。
殊不知,他身影刚消失在走廊拐角,魏岚脸上的笑意便一点一点的收敛。
她眼里泛着泪也闪着光,低头间,手里盛着橙汁的杯子荡出层层涟漪。
这是最后一次。
“再见了,衍邑。”
杯子“噔”的一声重新回归托盘的怀抱,橙色橙汁晃动,归于宁静时,原地已经不见魏岚身影。
另一边,衍邑跟在侍者身后,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
侍者离去,衍邑伸手整理领结,又轻咳一声摆出严谨模样,敲响房门。
很快,里面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请进。”
衍邑应声推开门,“谢……”
话未说完,看清房间内长桌一侧,双手交叠手背托住下巴的男人时,衍邑大脑“嗡”的一声响。
“好久不见,衍副局。”
上司授意,衍邑此行除了参加宴会以外,还有别的目的。
这次宴会的东道主姓谢,据说是个半大少年,衍邑抱着十成十的成算过来,却没想到,推门而入,看到的会是顾朝。
一想到魏岚还在门外,衍邑心弦紧绷,转身下意识就想跑。
他愿意将魏岚还给魏家,却并不代表愿意将魏岚交还给顾朝。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带上,衍邑伸手拉门的空档,身后一记劲风,他偏头闪避,便见西装袖口的拳头狠狠砸在门口,实木门板微微凹陷。
心神还未定下,后领又是一紧,一股大力将衍邑从后方拽倒去。
身体失重后倾,衍邑顾不上反抗,脸上就挨了一记。
衍邑这几年过的心酸压抑,顾朝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这四年,顾朝每天怀着对魏岚的愧疚,对魏家的愧疚以及自责,一千四百多个日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四年,你把她藏了四年!”
一声落下便是一记拳头,顾朝下了死手,力气大的不要命,似是要将这几年的心酸、恨意全部发泄。
衍邑把魏岚藏了四年,这四年里,所有人都背负着痛苦。
“你想过吗?会被我找到!”
衍邑后背抵在地上,脖颈被顾朝卡住,整张脸充血泛青。
衍邑伸手,勉强扣住顾朝拳头,“咳”的呕出一口血,血点溅的满脸。
他阴翳的笑了,“找到了又怎么样?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还为我生了孩子。”
比起曾经顾朝戏谑一般的拱火,衍邑要更加恶劣。
“现在知道下狠手了?当初、当初对待那个疯女人的时候,不是还心软吗?”
“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
“七厘米的伤疤,蜿蜒得像蜈蚣,四次急救室……每、每一次都好险撑不下来……”
眼看顾朝眼眶充血泛红,下颚紧绷,就连拳头都不镇定的颤抖,衍邑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大抵是知道再难留住魏岚,他涨紫的脸血合着泪,苍凉又癫狂,“我不配,你更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