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看透了世事,心念儿子幸福多些。一个尚无法豁达,萦绕自己面子多些。真要有个市长姑娘对他三请四望的,李开文还是愿意半推半就的。
如此一段时间后,李上前再叨扰此事,李开文也不吹胡子瞪眼晴了。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李上前暗自宽慰,心想再过一段时间,劳改犯儿子就能客观地看待事理了。李开文难得的心平气和,他辩解道,我那不是劳改犯,不过是组织审查一段时间,我还兼着职呢。
李上前心道那还不一样啊。他又耐心地等了儿子一个月。
李开文荣归故里时,正值春寒料峭,几个月一过就初夏微露了,早熟的麦子都入室归仓了。
趁着一起吃饭,李上前把自己英明的建议又对大儿子聒噪了一遍。不料李开文装傻卖痴一个多月,非但不点头称允,反而连沉默都不保持了,这个刑满释放人员直接就把桌子给掀了。
李上前急火攻心,操起菜刀就往儿子身上招去。
李开文生气归生气,但还知道给老爹一个台阶,他一侧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部队所学那是一点没落下。
二儿子李开武和大妹李正华拼死命地拉住了李上前,马珍则坐在地上大嚎:“这个儿子没了,这个儿子没了。”
过了晌午,孩子们出工的出工,上学的上学,来劝架的张发、郑朝宗也回场晒麦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老槐树的身影间偶尔飘忽几声早蝉的鸣叫。
李上前躺在麻绳编织的软床上,刚平静的心情,又因过于安静而烦躁不安起来。
这个倔强儿子,你还真摸不透他想什么。前段时间看他好像回心转意了,谁知今天把桌子都掀了。畜生,狗东西,驴日的。
李上前骂了一会,想想全骂回自己身上了,苦笑了几声消了点气。自己的崽,脾气多少有点像自己啊。
真要让儿子做上门女婿吗?常理说也无不可,只是求着做上门女婿解决单身,和被人求着去帮扶家院送终老人,这二者说话的嗓门都有大小之分。
李上前也是心有不甘。儿子以前高高在上,就是一夕之间跌落凡间,那也得跌落在云彩上啊,再不济也就跌到平地上,哪会一下跌到泥坑里?比猪八戒还惨?
就算他忍着一时之辱结了婚,能保他忍得了一世?以后真要有个闪失,那不是害他一辈吗?
儿子真找不到媳妇了?那个曾意气奋发的儿子,若不做上门女婿,难道真会光棍一辈子?
不,不,不会,以儿子的堂堂相貌,及他那半身所学,怎么也不会孤独终老。国家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啊。
李开文的一怒让李上前清醒了一些。李上前在至晶村也是小有头脸的人物,当年和日本鬼子,和国军反动派都是正面打过交道的,若不是急火攻心,他断不至于有那些荒唐想法。
马珍端着碗筷出来洗涮,尖尖的小脚绷得两腿直直又有些笨拙。李上前翻了个身,背对着媳妇。马珍也正生着气,懒得搭理他。
那为什么我要如此着急地催着儿子完婚呢?而且是不计代价地完婚?岁月不饶我和他?还是想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撒手不管?亦或想早点抱孙子解解眼馋?
这么一想,李上前觉出自己的自私了。可真地自私吗?最近这几年,村头巷尾,他碰到同龄人在聊天,都不敢往前凑。他们都在聊孙子可爱,孙女懂事的,他可不想去丢人。李上前的内疚心理又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