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眼下临近北伐之际,国内却引起如此骚动,实在是有些不妥,还请陛下以天下百姓为念,以士民之心为念。”
说话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绂,他一直都是站在士子一边的,对于那些贪婪无度的商贾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
只是当李绂说完之后,工商部尚书宁忠海也就发话了,他的性子更加直率,当下便高声道:“我大楚扶持商贾,如今已见成效,到了明年只是,军方所需一切费用,都可从工商身上得到,这笔钱可是那些士子能拿得出的?”
“哼,工商牟利不假,可是这个牟利过程中,导致多少小民倾家荡产?实在是斯文扫地!”
“难道斯文能变成钱还是能变成打向满清的弹丸?什么都变不了!若连工商都不能包容下去,我大楚何以君临天下?”
双方之间你来我往,却是看得殿中群臣一片哗然,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到底怎么发展,还是要看高高在上的皇帝想法。
至于宁渝现在是真的感觉有些头疼了,他心里明白,新政实施的两年多的时间,已经使得许多地方开始出现了变化,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可是也遭遇了传统士绅的疯狂抵制,眼下他们抵制新的科举试,背后还是在抵制新政。
之前的宁渝还想着能够相对平缓地度过去,可是眼下也知道是彻底不可能了,因为无论杀了的多少反对新政的士绅,都还会有更多的人涌出来,毕竟新政的实施就是在他们的身上割肉,就是在给他们放血。
由于过去复汉军的强盛,他们所有的反抗都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但是不代表这种反抗的心理会消失,除非等到传统士绅集团自身开始分化,让其中一部分人加入到资本的世界里来,否则对抗将会是一件长期持续的过程。
如今士绅们开始同士林进行合流,而攻击新式科举制度便成为了实质性的反对新政,演变成为了另一种战场,而这一点也是宁渝所十分警惕的,如果只是在科举制度上迎战,恐怕很难彻底打倒士绅集团。
不过该表的态宁渝依然会表,他扫视了一眼殿内的群臣,才缓缓开口道:“朕想提醒大家的是,你们现在买的报纸上,都已经是革新三年了!”
“当初朕不是没有给过士林机会,从革新二年开始就已经在告诉所有人,科举制度的改变根本不可能反悔,只有一直往前走!”
“倘若不想考的士子,朕也会给他们选择,宁楚的各式新式大学也在筹办当中,将来也有很多道路可以供他们选择,比如从医,比如军伍,再比如经商,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可如果他们一直钻到科举的死胡同里,那么朕也不会有半点手软!”
一通狂风暴雨一般的训斥在奉天殿内回想着,却是让那些反对新式科举制度的官员们脸色变得苍白,特别是左都御史李绂,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陛下,陛下当以天下为念!若此时行雷霆手段,岂不是将人心往伪清那边推?事缓则圆啊,何至于逼迫与此?”
李绂跪了下来,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哀求之色,就好像当年在南昌城下的情形,他也是这般恳求宁渝停止攻城。
那一次宁渝答应了李绂的要求,而李绂也没有辜负宁渝的重托,最终依然说得南昌投降,让宁楚兵不血刃占了南昌。
可是这一次宁渝却沉默了,他望着哀求的李绂,轻轻叹气道:“李卿,朕曾经说过一句话,朕可以停下来等你们,可是时代等不了你们......”
“如果再不抬头看看天空,再不看看周围的世界,而是一味停留在四书五经所制造的迷幻之中,将来的天朝会彻底塌下一片天,当那片天塌下来的时候,我们的子孙后代,他们将会被时代所抛弃!”
“我们的国家,需要的不是皓首穷经的书呆子,你们自己看看......蒸汽机、火枪、火炮、铁路、石炭、乃至于朕一心发展的工商业,那些才是我们的未来!”
随着宁渝声音的停歇,朝堂上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李绂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他缓缓挪动了一下跪着的腿脚,随后却是解开了头上的忠静冠,认认真真地搁在了地上。
“陛下,臣终究是老了.......”
“陛下的雄才伟略,臣实在是不懂了,臣愿以辞官以谢之......”
李绂的脸上带着几分迷茫,终究是磕下了头,他心里一直都有他自己的坚持,倘若不是如此,当年的李绂也不可能被康熙从御书房贬到永定河去做一个河工,更不会加入到复汉军当中来。
站在前方的次辅崔万采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低声道:“陛下,李大人也不过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即便有所不通,可岂能轻易辞去宪台?还请陛下深思。”
严格来说,这番话应该由首辅宁忠景来说,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倘若真的是首辅开口,恐怕约会引起皇帝心里的猜忌,因此崔万采亦是被逼无奈,他绝不能眼看着李绂就这样辞官而去,否则士林将会彻底与朝廷离心。
宁渝紧紧抿着嘴,有心就此放李绂回归田园,可是心里也知道,倘若李绂一走,将来制衡工商的力量会大大缺位,像吕毅中、严鸿逵这些人,并不能撑起这一派的势力,这不符合宁渝原本的想法。
只是李绂所表现的态度过于决然,却是让宁渝有些骑虎难下,终于过了半晌才苦笑道:“先生,如今大业尚未一统,难道先生就要弃朕而去吗?”
当李绂听到宁渝的这番话后,却是心里一颤,他当然还记得在南昌的时候,在东进都督府的时候,每日里与宁渝谈论天下大势的情形......在李绂的心里,他何尝不是将宁渝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学生?
“陛下,老臣......老臣自然不敢辜负陛下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