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政衡见目的达到,便也就顺势起身,这家破人亡的血仇,早晚要跟宇喜多直家清算了结。
吉川元春顾及浦上家的态度,那待明日回了猿卦城,他便去求义兄三村家亲出面,总得要为自己报仇雪恨。
伊达政衡那边衔恨深妒,宇喜多直家也没有闲着,酒席散后,又约见能势赖吉、花房正幸等水贼,再次表彰慰藉,大肆许诺一番封赏;城中戒严不松;叫民夫兵卒连夜加紧修葺缺口。
一气忙到深夜才布置完毕,回转御馆。上得阁楼,回廊口,碰上儿岛直光。从备中军围城开始,宇喜多直家就吃住城头,没有回转过御馆。
这位老人家带着年幼的家督,担惊受怕了几天,好不容易等见着宇喜多直家,连忙拉着他叙旧攀谈,旁敲侧击地打听,儿玉党接下来的动向。
宇喜多直家累得筋疲力尽,又不得不敷衍安慰。没料到这位叔父大人精神抖烁,从坐下来以后,便不肯走,问东问西,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
说起守城经过,明明已知儿玉党大胜,听到惊险处,还是大为叹服。追问敌军溃逃后,己方追剿的情形,如同感同身受,喜不自胜,眉开眼笑。
宇喜多直家昏昏欲睡,完全没有体会到对方的意思,只是不住的点头,看在叔侄情义的面子上,尽量附和。
城内上更鼓响了又响。快到三更,儿岛直光突然听见隔壁幼主夜里惊醒,找不到人后的哭喊吵闹,这才喜不自胜地匆匆告别。
宇喜多直家仔细回想方才两人说了些什么,可却是全无印象。困意上来,歪倒睡着。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没等门外守候的郎党叫,自己醒来,送长船贞亲、冈家利等人出阵。
都宇郡附近豪族家中的情况,昨夜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各处城砦空虚无备,乡里见到溃逃回来的败兵描述,惶恐沮丧,毫无斗志。
和己方相比,天差地别一般,各方面都不如。
他相信,儿玉党只要压着俘虏登门,足可以陆续迫降各家豪族,动作快一些的话,未必不能在小田郡内抢下一块立足之地。
尽管如此,宇喜多直家依然再三叮嘱长船贞亲、能势赖吉等人:“不可大意,更不可仗势肆意残害百姓。我等兴举义兵,只为讨伐窃据幕府御庄领的庄为资一人而已,只要国人众愿意拨乱反正,收取札钱、寄子以后,就不得妄行劫掠。随从出阵的盐饱水军,同样受此节制,待回来后,我自有补报!”
诸将领命,一一出城。
几千人络绎不绝,出完城,日上三竿。雨停了,风甚凉。宇喜多直家驻足城头,翘望片刻,两三个武士淌着积水,急剌剌跑过来:“将军,清水兄弟醒了。”
却是昨天突阵的清水兄弟,命够硬,哪怕是身负重伤也没死,根据手下的武士禀告,这两兄弟拼死护着植木藤资拼杀,若非被撞落水中,说不得真能让三人杀出一条生路。
自入备中国内,宇喜多直家人地生疏,郡内情况好摸清楚,苦于笼络不到地方武士的支持,原本想挟持唐人亲房在德仓城据守,结果对方誓死不从,闹出一场烈火焚城的惨剧。
清水氏曾经在浦上家奉公过,说起来双方也算是同僚,难波一门众多,正该笼络为己所用,当即传令:“带到御馆,我亲自来见。”想了一想,叫来户川通安,附耳低语两句。
他久经风雨,以前劫掠的时候没少拷问富户豪商,手段有不少。清水宗则、清水宗长兄弟悍勇之将,动刑怕是不成,攻心为上。
到得堂上,不多时,两队郎党押着清水宗则、清水宗长来到。见他两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未干;另一个破衣烂衫,满身尽是创伤,虽然被五花大绑,却昂着头,满脸的桀骜不驯。
立定,郎党按住他的肩膀,踢踹的腿弯,想叫他两兄弟跪倒。二人宁折不弯,挣扎着,清水宗长破口大骂:“我膝如铁,岂肯跪拜这一残害百姓的恶贼!”
押解他的武士大怒,挥舞刀鞘将他打得满脸开花,清水宗长狠狠往那人脸上啐了一个血沫,哈哈大笑:“你们不知死活的倭寇!他日尼子修理大夫的大军掩至,个个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嗔目喝道:“速来杀我!”
宇喜多直家微微摆手,呵斥住还想再打的武士。和颜悦色,道:“新九郎勇武过人,备中豪杰也。奈何不曾闻识时务者为俊杰?既落我手,何苦倔强?”
清水宗则一言不发,憋足劲力,突然暴起挣脱束缚,就往宇喜多直家的方向扑去,距离远,还没到一半就被身后追来的郎党压到在地。
这番变故,吓得户川通安一大跳,嘡啷拔刀:“败军之将,也敢如此!莫非不要脑袋了不成!”
“犬奴之辈,也敢学主人说话!我兄弟二人头颅在此,休得废话,尽管取去。”明里是在骂户川通安是个狗仗人势的家奴,实则连代官出身的宇喜多直家也一并带了进去。
宇喜多直家不动怒,道:“两位才醒,大约还不知道,我夜里得闻军报,庄为资在小田川溃败以后,尼子家就退兵了……”
清水兄弟顿时收口,宇喜多直家瞧了眼他二人的神色,接着道,“我儿玉党与三村军近两万之众,挟大胜之威,备中国的支配权最终归于谁人之手,不言而喻。”
叹了口气,替他兄弟两个惋惜,“可惜。要是围攻土井城的尼子军也能如二位这般勇武,胜败结局,想来就是另一番样子……,三千精锐,围土井这么一座方寸小城,三四天不能进一步。”匪夷所思地连连摇头。
清水宗则、清水宗长兄弟二人,相顾无言。
尼子军一退兵,庄为资必败无疑。不是小败,而是彻头彻尾的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