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喜多直家高踞首座,旌旗高悬,两厢坐满诸将,长谷川久盛三人在堂下等候,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被宣进。耳边听见堂内有人喝唱:“宫若山城主、长谷川扫部助久盛领一门参觐。”
长谷川久治与宫山氏久往堂上看去,当中做着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武将,披挂大铠,旁边左右两侧各自坐着的还都认识,正是昨天所见的马场职家和岛村景信,想必就是宇喜多直家了。
两人忙随长谷川久盛跪下叩首,口中喊道:“罪臣三人拜见守护代。”
“三位都是有功之士,若说些许争执,这座上之人谁也不会放在心上,起来罢。”宇喜多直家一句话,就宽恕了先前的种种罪过。
长谷川久盛三人却不敢真的起身,口中连连称罪,仍旧叩头不止,如此再三,方才从地上起来,完全不似当初在儿岛郡那样张狂。
宇喜多直家却说道:“此次攻下石山城,长谷川扫部助居功至伟,接下来攻打龍野口城,不知有何高见。”
长谷川久治、宫山氏久两人面面相觑,这和先前事成归乡的许诺截然不同。
长谷川久盛早有预料,上前答道:“长谷川不过是乡野村夫,如何识得兵戈战阵。石山城落全是和泉守用兵如神,诸位用命,在下不过是尽些本分而已,岂敢当着众人的面多言。”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长谷川扫部助的本事,在场诸位还是清楚地。这样吧,岛村播磨守下面还缺人襄助,扫部助便随播磨守带领郎党一道前去攻打龍野口城。”
“莫非这宇喜多直家还想要对长谷川家不利,如今又是被困在军中,不过是任人宰割。”长谷川久盛心头暗想:“听说宇喜多直家以往对恶党,往往阳纵阴刑,最擅长借刀杀人。这岛村景信本也是他的眼中钉,莫想要挑动我俩自相残杀不成。”
赶紧推辞说道:“在下家中郎党,皆为乡农,约定出阵之日不过半月,此时又是夏收秋种之季,实无战心,还是让在下回乡务农罢。”
“无妨,昨日是山城内所俘虏的降军近两千人,你立下大功,便以此酬赏。里面不少人都是尼子新宫党精选出来的土兵,扫部助不妨选出数百人,以为前驱,再立些功勋,至于你家中的郎党大可回乡务农,事成以后加封富山城全领,就这样吧。”
长谷川久盛听了大惊,那上千金光军若是带回备中国,打散了慢慢整编倒也罢了,若是直接带着出阵,恐怕立刻就要哗变作乱不可。
那乱军之罪自己是逃脱不得了,稍有不慎就要死在乱兵手里,还是说打算借助降兵之手,去袭杀岛村景信,他当真拿不准主意。
可要是不应,恐怕现在就是用抗命来治罪,这手段当真恶毒,腹内心思来回盘算,口中只得领命:“感谢守护代信用。”
堂上众人听到这里,不禁色变。宇喜多麾下中江大部乃是美作恶党、旧日乡里,所谓浮田三十六将即是。
最晚的也是经历和植木藤资苦战,尚还未说能够当上城主,没想到长谷川久盛一下子就平白得了富山城,这可不是个空头名号,而是连带周围六千石宛行也一并加封。
虽然内应有功,相助大军夺取石山城值得这个封赏,可毕竟手段实在不算光彩,杀害接纳自己的恩人,这种并非勇武所取的功名,让不少人心中都很是不屑。
他们不敢同宇喜多直家争执,但却着实看不起长谷川久盛的为人,越是见他得意,便越觉得痛恨鄙夷。
正有人想开口反对,宇喜多直家开口道:“我已经给高天神城去书,表任户川通安为石山城主,攻下龍野口城后,长谷川扫部助即为城代,马上转封备前国。我意已决,诸位不用多言。”
众人听看这话,暗想原来是为了将长谷川家转封出去,那在富山城的封赏倒也不算多。再加上龍野口为备前腹地要冲,累兵之地,稍作安抚倒也说得过去。
只盼着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早些死在阵上,想到这里,众人起身应命。
散会以后,诸将多半返回城外的营砦内。军帐之中,清水宗治笑道:“还以为守护代真个大方一回,没想到却是将长谷川家直接赶出备中,不知道扫部助还有没有福分去消受,可别叫金光家的那些降兵给哗变攻杀了。”
中岛元行却皱着眉头,沉吟道:“我看没那么简单,长谷川久盛刚立下大功,就算想对付他也不会是现在,想来多半还是为了对付昨晚想要杀俘的岛村景信。”
“愿意害谁,便去害谁好了。只要不来对付咱们就行。尼子军不来,他宇喜多直家自然是作威作福,尼子军来了以后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
“那为何用任长谷川久盛为龍野口城代?要知道龍野口、石山台两城相邻,互为依存,可长谷川久盛如此反复无常。石山城是备中门户,那龍野口与石山城,互为犄角之势,地位何等重要,我不信守护代想不到。”中岛元行坐在榻上问道。
“莫非,难道守护代另有思量,可浦上家不是要他继续进攻松田氏……”清水宗治并非笨人,否则也不会将家中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平日没有想得这般仔细,经中岛元行一句话提点,想起平日所闻,立刻想到了了一个可能,只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只能皱眉不语。
“不错。”中岛元行面色阴沉,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位守护代为人乖戾阴微,一直自诩忠义却难掩狡诈。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倭寇盗贩,而今割据四郡,倘若再拿下石山、龍野口,尽得川河之险,定然会想着以下克上。尼子家早非当年的两道节度,强敌颇多,无法全力征伐山阳,如果举半国降服,未见得不能被改颜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