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手底下的郎党们收敛些,这才过了第一道险,再往前未必没有尼子军的部众,仍得小心行事。”宇喜多直家等人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后,寻了个荒废的村子歇脚,如此吩咐众人。
冈家利、马场职家等一伙人对此自然懂得,下去喝骂一阵,将趋于散漫的部众全都弹压整肃了一遍。
向北走了一个多时辰,过了吉井川的支流,进入冢岭山道后,直到天色蒙蒙亮,人困马乏,大家伙儿正愁没处歇脚,跑到前面探路的长船贞亲却兴高采烈地打马回来,指着远处欢喜笑道:“运道、运道。和泉守,前面那山坡子后边有个村落,看上去还有人住,咱们的住处可总算是寻到了。”
“我来看看。”长船贞亲话音未落,原本垂头丧气,偶在队伍末尾的角南隼人就急不可耐,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群,快步抢上前头张望了一会儿,果见一处村落在远处林木间影影绰绰。
这个村子不算小,差不多百来户人家,村外搭设栅栏也没有关闭,就这么四敞大开,看来村人多半是听闻尼子军快到的消息,选择弃家逃亡了。
村子并没全部走空,剩下寥寥十几户,多是老弱病残,走不动路,只能留下来听天由命。
留下了几个人在村外放哨,大概划分一下区域,各家武士带队,闯进入了村子。长船贞亲肩膀一抖,那只苍鹰俯身抓住了在村口的那条瘦弱土狗,正如冈家利先前所言,总归是口肉不是。
吵嚷呼喊,喧闹了整个村庄。
想要在这个战国乱世存活,首先就要学会放弃神佛的劝言的正善之念。
见惯了死亡,过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重重的压力造成了纷乱,大多数豪族的军纪,并不见得比习惯屠城人取的尼子军好上太多。
无法作恶,只是因为攻不破村総一揆据守的砦子罢了。
当面对无力反抗的老弱的时候,这些杂兵的恶行往往更令人发指;同样的,如果有可能,村総一揆组成的落武者狩,也会想尽办法追杀崩溃的败兵,割下首级向尼子军换取赏钱,拔下死尸上的衣甲,洗净后留为己用。
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对此司空见惯,所做的唯有默默忍受这种武家栋梁崩毁后的乱世。
宇喜多直家第一次带兵劫掠,是为了报复儿岛郡内水贼对自己庄所治下百姓的劫掠,趁夜杀进水贼所在的村落之内,将整个毫无防备的水贼村落,不分男女老弱全都尽数处死,最后点起漫天大火,将百多人的尸首连同被洗劫一空的村落,焚毁一空。
这种斩草除根的报复手段,极大地震撼了备前国沿海的水贼,从此以后他治下的村落从此再也没有遭受过水贼的袭扰,反而附近小股的水贼众,争相投靠将他奉为縂领。
随着洗劫杀掠的事情,做得越来越多,随着类似情景一再得重演,随着他在这个战国乱世艰难地挣扎生存,他现在再见到这些场景,几乎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
一进村子,他就找了个没人住的院子,搜掠粮食的任务交给了冈家利等人去办,别让其他人抢了头筹,现在谁手里有人有粮,活下去的机会就更高。
院子破旧,泥胚的墙壁,坑坑洼洼,但茅草屋敷里面还算不错,不过因为没有生火,站在里面觉得有些湿冷,许多来不及带走的器皿、用具都散乱的仍在屋内,
宇喜多直家皱着眉头,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一片荒草丛生的院中坐下。刚刚查看完身上的伤,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叫声。
他略感不满,挥手命令两个打扫屋内卫生的郎党:“去,四处转转。只准抢东西,不许杀人放火,免得再给我惹来什么乱子”
宇喜多直家虽然杀人放火,但他却是个讲规矩的人,只要村子乖乖听话,按照要就交纳贡米,就绝对不会胡作非为,他从来不会自绝於众,同样也这么要求手下的儿玉党如此做。
但他怕收拢的人里有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事的,那时候大家伙儿的面子上都不好看。说实话,他觉得自己有时候过于虚伪。不许杀人,又怎样呢?村里的老弱没了粮食,青黄不接、兵火纷乱,他们还能活多久,可想而知。
宇喜多直家对此只有漠然,他从来不认为有人能够结束这个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战国乱世,即便真的有人能够让天下泰平,君臣丰乐,大抵那个时候他也早已经不知死在了何处,连尸骨都没有人能够为自己收敛。
还是看准机会,想办法逃回乙子城,这场合战谁想继续打下去,就让他去送死好了。
宇喜多直家盘算着,回到自己的地盘后,日子总会好过点,就算尼子军真的打到备前国,他仍可以带着手下,扬帆出海,去儿岛郡外的那些个海岛上暂避锋芒。
不过南下回备前国的路,都被尼子军封锁,沿途的豪族、村総,更是敌友难分的状态,村里的溃兵虽然不少,但人心不齐,接下来说不定会越走越散,到时候能剩下百来人就不错了。
“路途何止百里,中间还要翻过妙见山,怎么看也不比跟尼子军合战安全多少。”宇喜多直家思索着,最后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不知不觉的也走了出去,准备先吃过饭后再说。
几名在院内休息的郎党,见到総领出门,连忙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