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客商随着海禁的解除和长江航道的恢复,走南襄道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时任福建会馆的管事丁楚一索性将会馆的优势项目:餐饮放大化,从京城请了好几个福建籍的名厨掌勺,生猛海鲜活色生香,日日夜夜飘香四野,久而久之反倒让赊旗人忘了这处原本该是行商落脚叙乡音的会馆,都改口唤作“福建饭庄”了。
张堂文与张堂昌站在福建饭庄门口迎客,春末日头下山的早,凉意渐渐起来了,张堂文偷瞄了一眼张堂昌的打扮,锦绣里衬外面套个翻毛坎肩,乍看起来要比他这个大老爷还有牌面。
张堂昌回眸瞥见张堂文的眼神,咧嘴笑了笑,“东北过冬雪貂,趁着没死透扒拉下来的皮子,花了我不少银子呢!你要喜欢,回头让人从关东带套回来!”
张堂文毕竟也不是全才,皮料这块是真没一点眼力劲,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是随了父亲,就喜欢大褂子,短袍子,三季瓜皮帽,入冬毛毡子。
张堂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这个哥哥,继承了张家那么大产业,手上动动指头就能调动几万两活钱,住着五亩八分四进出的宅子,驼队、茶行、粮米油盐加一块不算佃租一年能进十几万雪花银,打扮的却跟个老学究似的,若不是身上那身紫缎面还能看出是个有身份的人,扔到大街上都寻不出来。
张堂昌朝着哥哥方向侧了侧身,半开玩笑似的问道:“屯棉花可把我的老底儿都掏光了,你也不好奇我哪来那么多钱?”
张堂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对眼,自顾自地说道:“老鼠入锅,吃一点算一点,只要不坏汤,搭斥(俚语,搭理的意思)他干嘛?”
张堂文回头瞥了一眼一脸坏笑的张堂昌,“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也是张家二老爷,我张堂文的亲弟弟,一年百八十两利钱,怕是还不够你打三圈牌九!”张堂文默默地提了一口气,无奈地长叹了一阵子,“难道我这个做哥哥的,真要像爹说的那样,一点油水不让你沾么?”
张堂昌噗嗤一笑,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扭过脸长伸了一下懒腰,脸上却没了一丝笑容。因为在他心里,对他哥哥的这种大度,可没丁点感激,在他眼里,张家的祖产,该有他张堂昌一半的!
西商驻赊旗的魁首们陆陆续续到了饭庄,几位年长的一到,张堂文便陪着去了楼上,留下张堂昌接应后面的人。
张堂昌等着把最后一个到的客人接上楼,冲着里面主陪位置的张堂文施了个眼色,便离开了福建饭庄。今晚上栖凤楼会来一批新娇客,去晚了好货色指不定落哪个丑角手上里,这种捷足先登的事,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张堂文自然知道张堂昌也没别的啥事,无非玩玩小牌逛逛窑子,对于这年月的商贾子弟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丢人事。
更何况这会儿满座豪商巨贾,他想拦张堂昌也脱不了身啊!
酒过三巡,起筷。
商人的宴席不比官宦,没有那么多礼数规矩。各家经营各家的,便是同行,也讲究宴席之上不谈行市,加上福建饭庄的刚好推上了几道新京菜,管事丁楚一还亲到后院起出一坛珍藏多年的绍兴老花雕,一时间雅阁中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倒是让原本准备说两句的张堂文有些插不上话了。
张堂文在这喧闹嬉笑声中茫然自失,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预感会不会只是一种错觉。
不过,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印证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