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救里?”
女人默默地笑了笑,用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俺本来让俺庄上的媒婆许了一个大户,临到头了,俺爹听说是给人做小,那老头比俺爹年纪还大哩!就让媒婆退婚了,谁知道天黑时俺爹就不知道让谁撂了黑砖!俺这守孝还没两天里,就让人绑了扔麻袋里了...”
夏老四心直口快,插腔道:“恁家就没有腚们(俚语:兄弟的意思),你爹死了就木人管你了?”
女人似乎更是被戳中了泪点,潸然泪下,“有个弟弟,跟俺娘一块儿头几年死瘟疫那回了,俺家亲戚都死绝了,一庄人叫得上来名的剩没几个了!地都让后来的保长给分完了,连带俺家的地都让划出去了,谁都想欺负俺!俺爹木办法了才给俺说了媒,谁知道...”
话没说完,女人便哭的无法言语了。
同是穷苦人家,夏家几个兄弟也是感同身受,连带瞎眼老娘都从深陷的眼眶中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闺女不怕哭了,这世道啊!都这样,这都是命啊!不哭了啊!闺女,俺生了八个孩子,站这儿的都这四个光光头了,好几个都木养活啊!”
夏老三四下瞅着,破乱的屋里,却是连一块干净布都没有,只好犹豫着走上前,想用袖子给女人蘸眼泪,谁知女人一把拽住夏老三,趴在他身前,嚎哭的更厉害了。
夏老三感到肚皮上一阵湿润,脑海里又是心疼女人,又是心疼这身新衣服,一回头却看见大哥歪坐在床边,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眼见天要黑了,夏老三摸出铜钱,让老四去找隔壁庄的屠夫换点碎肉,又让老二拿了些钱去寻前头有过借赊的亲戚家,一来还钱,二来换了点粗粮棒子面啥的。
女人动手把乱七八糟的灶台收拾好,炕起了杂粮饼子。
晚上一家人围着灶台,吃着杂粮饼子就着荤腥,夏老三止不住地偷瞄着女人,心里暖,别的地儿更暖。
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夏老三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女人的手,女人一脸骚红的躲开了,夏老三也是憨笑,反倒是逗得兄弟们更加嘲笑了。
夏老大腿脚不好,却是有过媳妇的,扭脸冲着老二、老四小声说道:“去,把隔壁屋我东西拿过来,晚上咱三陪娘说说话!”
“咋?你不住那屋了?”
“我住那屋了你三哥咋洞房?就两间破屋,你个憨娃儿!”
老四会心一笑,揉着脑袋就出了门。
夏老大正在嬉笑,一扭脸夏老四却是又回来了。
“恁咋真快就回来了?东西里?”
“出...出事儿了!”
“咋了?”
“人...好多人...”
夏老四的话惊了一屋人,夏老三赶紧跑出门来,只见远远的,灼眼的火把延绵不绝,从西面庄子口,一直烧到快进院,山墙豁口处,人头攒动,早有看见的四邻上房观望,却都鸦雀无声,连个示警的人都没有。
夏家人陆陆续续站到院子里,看着人群手持火把齐齐地将这个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夏老三此时的恐惧,比在南阳过堂时,更加强烈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