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兀术猖狂如此,几分是多年来养成的真正骄狂性情,几分是故作姿态安定人心,莫说时文彬,便是这位金国四太子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战事忽然爆发,绝大多数金军直接被从床上喊起,连饭都来不及吃就仓促迎战,又是四面受敌,这种时候,身为主帅,金兀术也根本无法做到指挥若定,如臂使指……实际上,当此之时,他也只能倚靠手下军官、依凭着核心营盘各自为战罢了。
当然了,金人久胜之军,士气盎然,坚信坚持下去胜利属于自己,并未因此而动摇也是事实。
而且话说回来,转到整个战场之上,面对着一时僵持的战局,便是宋军两位最高指挥官,也就是之前御前会议上得到了赵官家亲口授命,所谓阵后皆看张统制旗语,阵前皆唯韩统制调度的张俊、韩世忠,似乎也都没有发挥太大作用。
战斗一旦爆发,其中,张俊基本上只是派出了督战队和记功队,便再无作为,只是任由前线各将领各自为战;至于韩世忠本人,明明是此战实际发起人,明明自己就在前线,却始终只是骑着马打着旗,领着三五十个骑兵绕着金军大营乱转,却无半点军令传出……直到他看到了东面这幅奇景,然后终于派出了背着令旗的亲卫骑兵,却是朝着下蔡城头而来。
“俺家韩统制请求城上下令,增兵东面,听他号令!”骑士直接驰入城中,翻身下马,然后举着令旗快步来到城头上,便单膝下跪,奋力放声大喊。
“荒唐!”张俊稍一思索便勃然大怒,若非官家就在身畔,怕是什么脏字早就骂出来了。“若论兵力厚重,东面乃是你家韩统制心腹大将王黑龙(王胜外号)领着三千甲士去做的吗,本就不弱。且全军甲士尽出,唯一两支后备精锐便是你家韩统制的一千背嵬军、一千摧偏军,此时却在堤后休息……我问你,他自己有兵不用,如何向我这个空手的人要兵去支援他的手下?王黑龙这么废物吗?这么废物,第一个拔了金军外层大栅?”
“俺家统制说了!”这骑士俨然得到吩咐,却是在一众略显茫然的文武要员中抬头相对,显得毫不畏惧。“突袭之战,无论胜败,皆在一顿饭的功夫上,若不能速胜,只管拖延下去,看似优势占尽,却只是徒费功夫,坐待三军疲敝,引来金军反攻罢了!而东面既然战机已现,其余各处只要维持便可,当尽力于东面……”
“说了半日,可曾说清楚为何不用他手中预备兵马,反要他处战事正酣的兵力?”张俊愈发大怒,恨不能立即便下令斩了这小卒。
“俺家统制没说这个……”这骑士一番话叙述完,望着大怒的张太尉和一众面色青白不定的文武高官,也是陡然气丧。
张俊气急败坏,便要驱赶此人下城。
呃,这里必须要趁机多说一句。
当此之时,基本上还是按照当日韩世忠所定计划进行的,宋军在赵玖的亲自压阵下尽量集合了各部能战之人,调配了珍贵的甲胄、军械,一共凑出了一万两千余甲士……这便是寿州战场上理论上多达四万之数,实际上加上民夫可能多达六万之数的御营兵马真正可战之力了。
而说句掏心窝子话,最后能凑出这个数字,赵官家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可怜,还是该庆幸了。
那么这一万三千不到的甲士按照事先配置,大略上是乔仲福、张景、刘宝、呼延通、杨沂中五将带领四千甲士在金军大营西侧,也就是从下蔡城方向进行正面进攻;田师中部与部分并非是列入精锐的张俊部绕到北面阻敌佯攻,实际上是赶紧挖掘壕沟以求围三缺一时敌军以骑兵方式突围,反过来造成宋军大面积伤亡;西面淮河方向由于无法铺展过多兵力,乃是王德部与主动请战的傅庆部几百亲兵合出两千甲士共同为之;东面则是韩世忠部下中军大将王胜率领三千甲士参与围攻……
至于唯一一支预备队却正是韩世忠所掌握的本部两千精锐,一个是他的背嵬军,一个是他的摧偏军,前者居然是骑兵,但不过七八百人,近日方才从淮河南岸赶到;后者一千有余,赫然是宋军最擅长的劲弩兵。
所以,张俊所言其实颇有道理,城上知道大略军情的文武也多颔首认可,或者说理解张太尉的愤怒。
但就在此时,忽然一人自身后出声,却是让张伯英一时心惊肉跳:“臣御史中丞张浚,请官家下明谕,许韩将军之语……臣刚刚亲眼所见,韩将军旗帜适才已经绕金营一周,他在阵前,必然比城上更知内情!当此之时,用人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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