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听罢,从桌后起身,便如厅内无人一般自顾踱起步来。
并非是他沉不住气,而是现今晋阳城看起来城高势险、兵多将广、守得安稳,可突厥人阴招一出,立马命中了李渊的要害。
他实是限于进退两难之间——
其一,李渊的兵马绝大多数都是近日借着平定刘武周的由头招纳而来,论兵源俱是来自晋阳周遭的百姓人家,现今这些兵士的亲人就在城下受难,被突厥人百般欺辱,叫他们如何坐视不管。
李渊想当缩头乌龟,可他当不了也不能当,否则军心必定动摇。
其二,倘使出城作战,便意味着主动放弃高墙险势,直面突厥人灵活机动的骑兵和神秘莫测的觉醒徒,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与自寻死路无异——先前的王康达,后来的许世绪不都是这般冤枉葬身的么。
李渊虽说是一方大员,可手底下的兵马眼下真的不多,打天下的老本就这么些全在晋阳城里,打一点少一点,他舍不得挥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来去走了多少回合,李渊忽然止步正厅中央。
不论主动出击还是据高而守,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绝不能再拖下去,舞郎君,晴空万里是等不来的,”
李渊正色道:
“无论今夜阴晴圆缺,疑兵之计再不得拖且。成,便大胆去使。不成,我们便举全城之力与突厥决一死战——杀我晋阳百姓,血仇岂能善罢甘休?”
舞马道:“为黎明百姓,我绝不当人之后。”
十八日的议事会便在一股浓重的决战气氛中散场了,宇文剑雪经过舞马身旁,却是罕见地冲他点了点头。
舞马兀自来到城墙边,此时夕阳西下,突厥人恶举犹在行进之中,只是先前数十名百姓早已鲜血淋漓、不堪酷刑,亦还有活活被打死的。
大抵是晋阳周边的百姓逃散绝了,突厥人秉着可持续利用的人道精神,将这些奄奄一息的人们用推车拉了回去,接着又用马鞭驱赶着数十名百姓来了内城郭。
突厥人在空地上生起了数十堆篝火,百余名兵士各围一团篝火成圈,又将百姓赶入圈中。
突厥兵士手持火把,不时以皮鞭笞打百姓,和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载歌载舞,竟是要欢战到夜深了。
隐隐间,有手无寸铁的女子被皮鞭驱打着,失足坠入欢快的篝火之中。
舞马抓着城墙的皮捏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