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凄然,听在陈谷及陌刀兵耳中,却仿佛怨鬼夜哭。眼前鬼影幢幢,无数曾死在他们陌刀下的怨魂,拖着满是血污的残躯、颤巍巍地围了上来。有的腑脏流出,有的缺臂少腿……有的半边脑袋连着兜鍪、被齐齐削掉,红白间杂的浆液糊满了半张脸,眼珠垂挂、面色呆滞,口中一张一翕地叫着:“还……我……命……来……”
陈谷心胆俱寒!极目望去,视野中再不是陌刀兵和祆教妖人,竟皆是一个个被怨魂附体、残缺不全的尸身!
自己孤身一人,身陷重围,竟有几分末路英雄的觉悟。手中陌刀再无保留,一阵狂挥乱斩,顿时便有几个怨魂,在惊恐的嚎叫中、被劈作两段。而陈谷则仿佛得胜似的、发出残忍的狂笑。
然而,怨魂似乎无穷无尽、又不知死活地涌了上来!陈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索性将心一横,再度挥刀、欺身迎上……
正杀得兴起,忽然一只八尺来高的怨魂、耸在眼前。髡首无发,胡须蓬乱,浓眉下一对牛眼,正恶狠狠瞪着自己。正要挥刀斩杀,却见这怨魂甩起蒲葵扇似的肉掌,劈手便将陌刀夺了下来、丢到一边。旋即另一只肉掌、不容分说,“啪”地一记耳光掴下!
陈谷左颊登时肿得老高,无数金星在额前盘旋、好似飞蚊。意识一片混沌,但很快又清醒下来。
定睛一看,却是不眠和尚正怒视着自己,开口便骂道:“蠢驴!看看你干的好事!自己得了失心疯、干脆抹了脖子干净!何必要殃及这么多弟兄!”
陈谷扭头一扫,心中已凉了半截。放眼望去,只见横七竖八的尸身、倒在一洼洼血泊中,足有十数人。有的一分为二,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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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透,手脚微微抽搐,瞪着眼不肯闭上,嘴唇嗫嚅着的、似乎是妻儿的名姓……
其他陌刀兵皆是一脸惊恐、挺着陌刀将他围起,却不敢轻易上前。而那些倒在地上的尸身,伤口齐整、入肉极深,显然皆是被陌刀斩杀,且九成都是……陌刀兵的尸身!
陈谷瞬间明白了方才发生之事:原来自己受笛声蛊惑、竟而生出了幻觉,将自己周围的人,皆当成了怨魂……
陈谷双目赤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如此……都是那个女人的妖法!我要杀了你!!”
阵团南面,杨朝夕趺坐在泷船之外,眼观鼻、鼻观心,坐圆守静,调息吐纳。先天、后天二气,顺着小周天澎湃奔涌,每每路过中丹田时,那根苗一般的道种、都要欢愉第抖动一下枝叶。先天之气、顿时被吸走了一丝,而根苗仿佛也长大了一丝。
定心,守一,存思!境界层层深入,六识仿佛闭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嗅无好恶、食无辛甘……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块陨铁、一方顽石,浑不惧风霜雨雪的侵蚀。那笛声凄婉哀怨,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却唯独破不开这坚如铁石一般的意念和心肠。
柳晓暮气息悠长、源源不断,笛声便如泣如诉、绵绵不息。凤眸余光一撇,早便认出了扮作祆教教徒的小道士,见他竟能以内丹之术、固守意念,不受笛声所扰,不禁暗暗点头。
再看眼前的山翎卫和玄鱼卫,早已乱作了一团。钢叉所指、障刀所向,已是不分敌我。
祆教残众见状、纷纷退出阵团,惊诧地望着两卫,如没头苍蝇般、横冲直撞,自相攻伐……倒下的越来越多,站着的越来越少。脚下的砾石和荒草,被粗暴地抹上了一层暗红,血腥味四处弥漫、令人作呕。
崔九在笛声入耳之初,已察觉不秒,果断咬破舌尖、喷在左掌。又探出右掌、以指代笔,蘸着舌尖血,在自己额上画了道粗浅的符箓,才将那笛声消去大半,保住了意念清明。
然而混战一旦开始,崔九穿插其中、左奔右突,却是腹背受敌。不但要应对疯了似的钢叉,还要提防冷不丁的障刀和飞刀。两卫之人不但互杀,面对一道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竟也毫不犹豫、将屠刀挥下。
崔九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将手下山翎卫打昏、拖到一旁,一面将疯一般涌来玄鱼卫,尽数斩杀。
而当杀气腾腾的周游冲上来时,崔九却感到难以招架。钢叉猛烈地拍打在双障刀上,很快崩出几道豁口来!
崔九心中怒骂:周游这厮人品虽不敢恭维,功夫却着实了得!发起疯来,连自己都要礼让三分。看来之前与祆教妖人交手,这厮竟还藏拙了。
苍龙七宿在笛声刚起之时,便已尽数躲开、不知去了何处。似是对这吹笛的女子颇为忌惮。
笛声还在持续,并不因阵团中的血腥杀戮、而存有半分怜悯。
东面元仲武、肖湛、黎妙兰等人,以及西面赶来的神策军士卒。或许是距离较远的缘故,听到笛声,虽脸色微苦,却不似阵团中群侠那般、大多已乱了神志。竟在数息之间,便将此地杀成了一片、残尸断骸筑成的修罗场。
“桀!桀!桀!桀!桀……”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这处修罗场笼罩其中。
笛声骤然止歇,化作一声清冷的娇叱:“来者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