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赵迷糊的,多是道上混的人。她心里还是讨厌这些人的。也得了赵迷糊嘱咐,不许多嘴,是以一般也就笑笑算完。
赵迷糊背对着门口,已经听出是高崎来了,头也不回就说:“我这就好,你坐一边等等我。”
他干别的事情是经常犯迷糊,只是配锁这一行却做的非常专心,手艺高超,兴许跟他爱好鼓捣这个有关系。
高崎就走过去,在墙边的一把折叠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赵迷糊,把一段铝丝用一个小铆锤,慢慢敲进铜锁一侧的沟里去,然后用小组锉修平了铝丝,从台钳上把铜锁拿下来,用一旁的几个一样钥匙,挨个捅进锁眼里试。
每一把钥匙,都能顺利把锁给打开,他这才把锁放在一边,也拖把折叠椅子,坐在高崎一边,问他说:“什么事儿?”
高崎告诉他说:“我出趟远门,做点小生意,想让你给我做个伴,自己开车去。一路吃喝住算我的,一天给你一百。”
在零四年的时候,包吃包住,一天一百,这价钱就不算低了。
赵迷糊想想就问:“得出去几天?”
高崎说:“明天早上走,年前赶回来。”
赵迷糊听了,就点点头说:“明天我在家等你。”
然后就没有再问别的。
道上有好多不能说的规矩。
高崎和他这个关系,给开的这个价钱,就说明这不是玩儿命的买卖。
他们差不多算是兄弟,高崎不会亏了兄弟。
至于高崎要做什么买卖,高崎不说,赵迷糊不问,这也是规矩。
这事儿如果高崎去找岳帆,就不会守这些规矩了,他一定会刨根问底。
因为高崎和岳帆,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兄弟,那叫换命的交情,跟兄弟又不是一回事了。
高崎不找岳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弄这么多银元出去买,说是自己家里祖传的?他们家祖宗三代都是穷人,有这么多银元还过穷人的日子?打死岳帆他也不会相信。
但找赵迷糊,就完全可以避免这个麻烦了。他只需要路上嘱咐他,这事儿要替他保密,不要告诉岳帆,赵迷糊就知道怎么办了。
他并没有在赵迷糊那里呆多久,说完了事儿,就告辞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告诉赵迷糊,明天上路,不用带他的猎枪。这也等于是告诉他,不是去做危险的买卖。
晚上的时候,陶洁回来,他告诉她,他要出去几天,尽量赶在年前,把那些银元都卖了。
“干吗这么着急?”陶洁就问他,“你不是说,明年才能搞那个市场吗?”
高崎就苦笑说:“我是这么打算的,可孙继超已经带着人开工干上了。”
他就把孙继超过来找他的事,跟陶洁说了。
“他没钱给工人发工资,又想着让大家都把这个年过去,就想了这么一招。”
高崎解释完了说。
陶洁听了,坐在沙发上沉默好一会儿,才严肃着脸,叹息一声说:“高崎,我现在觉得,咱们就像拉车的骡子一样,让人给套上了缰绳,在一刻不停地奔跑着。
说实话,我要的,不是这种生活。我觉得,咱们没办婚礼以前,甚至是没下岗以前,在那个小镇的平房里住着,晚上回来,一起忙着做饭,和邻居们聊天。
夜深人静,我们一起厮守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惦记。甚至是在一起,话都不用多说,就那样互相依偎着。
虽然,那时候很穷,羡慕人家有钱了,穿的衣服,吃的东西。还有一起逛街,看着商店里的,自己喜欢的东西买不起,心里那个难过。
现在,这些事情想起来,反而是那么美好。”
高崎听着,也是好久没言语。
过一会儿他说:“陶洁,你说的这些,我都记着呢。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操心,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呆着。”
“你拉倒吧。”陶洁就不耐烦了说,“我算是想明白了,我脖子上这些缰绳,都是你给我套上去的!一个事儿没弄完,你接着就又给我找个事儿来做,不累死我你就不打算收手!”
高崎就一脸无奈说:“我也不愿意你受累啊。可是,咱们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咱们不去干,你师傅会有今天?还有孙继超、岳帆,刘进,还有好多人。你说,咱们真能不管他们吗?说说容易,真做起来,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那怎么办?只能干下去了。
我想着啊,等着有一天事业大了,咱们就像电影、电视里那些大老板一样,雇人替咱们当总经理,当总裁,咱们就只管咱们自己,再不用操心。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是故事,这个你也信!”陶洁就不满意说,“买卖大了不操心,稍有个闪失,还不得赔死?”
高崎见过未来电视里演过的那些老板,他觉得那是真的。
只是,他当时只是看个热闹,也并不明白人家那些大老板为什么不用操心,光惦记着三妻四妾地到处开心?
他不要三妻四妾,他这辈子有陶洁就知足了。
可是,怎么不用操心,把陶洁给解放出来,这个日后得好好研究研究。
这时候就听陶洁说:“不过你给我记着,就这些买卖了,不许再弄新的了。”
高崎就赶紧答应着说:“那肯定啊。这个海鲜市场本来我就没打算弄,是让孙继超给逼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买卖越小越操心。你看岳帆和赵迷糊,整天为了挣那仨胡俩枣,受多少罪啊?
看来,他弄这个海鲜市场,还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