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防点点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想呢,我还在自嘲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
欧阳辩一开始就将茶农切割开来,这是下马威,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先声夺人,利用士兵齐声呐喊与亮起刀枪让他们心生寒意第二步;
欧阳辩又开篇明志,说他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开场就定下基调,必须讲法讲理,谁若是胡搅蛮缠,他就会不惮动刀兵,这就给后面的处理定下了基调了,这是第四步。
至于为什么不先宣读圣旨,可能是考虑到如果先宣读圣旨,给茶农留下期待,对田伦等人的宣判,茶农们可能又会得寸进尺要求无罪释放。
这样一来,咱们可能就要坐蜡了,因为咱们不可能对田伦他们无罪释放,他们毕竟是杀了官兵,如果这都能无罪释放,又将朝廷威严置于何地?
可若是不放,那茶农又不肯罢休,唯有欧阳辩的这种方法,先威后恩,恩威并济。
唯有如此,才能够既保存国法威严,还能够获得百姓感激的同时,还能够让他们感受到朝廷之威严。
古人所说恩威并济,治国要常怀仁慈,也得保有威严。
有些人懂得感恩,自然是无妨,然而有人却是惧威不怀德,而这种人还不少,想要他们服从感恩,就先得让他们感受到威严,感受到威严后,再施以恩德,他们才会感激涕零。”
吕大防自己复盘分析,越是分析越是心惊。
这个欧阳辩看起来就是个少年模样,但操弄人心却是如此娴熟,做事如此有手腕,实在令人畏惧,听说他才十五岁?
于大人道:“吕大人,我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吕大防道:“此处就咱们两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大人神色却有些凝重:“我看欧阳辩在弹压茶农的时候,眼神中有杀气,如果茶农真有所动作,吕大人你说,他真会下令杀人么?”
吕大防哑然失笑:”我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杀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会才道:“……我想,如果今日茶农当真暴动……荆湖北路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于大人惊道:“他真敢杀人?”
吕大防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欧阳辩的眼神自然凌厉有杀气,但那不代表什么,我在士兵眼中看到的杀气才是真正如同实质一般。
尤其是带领的将领,那个种谊和那个所谓的参谋长王韶,他们的眼神才真正透露了意图。
于大人,你看,今日欧阳辩与士兵的配合如此的熟练,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事先沟通过的。
欧阳辩下令他们亮出刀枪的时候,他们眼里的杀气几成实质,可见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着要杀人了。”
于大人有些畏惧:“真敢杀人呐?”
吕大防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于大人,你也是个老提刑官了,什么场面你没见过啊,不至于如此畏惧吧?”
于大人摇头叹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还怕啊!
平日里我见过的惨案不过是谋生劫匪劫道杀人的零散尸体,实际上已经足够吓人了。
如果是今日这种场面,不说死多少,就是死个几百人,那场面你吕大人也会终身难忘。
……话说,这个欧阳辩心肠当真如此狠辣?”
吕大防摇摇头:“这你就想错了,欧阳辩到来之前,我收到京中同年来信。
这一次原本陛下、政事堂相公、枢密院都同意平乱,欧阳辩却一力将任务挑了下来。
看今日这般处理,可不是奔着杀人来的……欧阳辩此人,罗刹手段,却是菩萨心肠啊!”
于大人惊叹道:“如此说来,这个少年果真是了不得啊,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这般洞察人心、操弄人心的手段……啧啧,以他的出身、手腕、还有年纪,此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吕大防笑道:“你知道我京中同年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于大人道:“愿闻其详。
吕大防低声道:”于大人,我也就是和你是多年的同僚,否则这个消息我不会告诉你……”
一番耳语,于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是惊诧:“他还有这般来头呢?”
吕大防笑道:“若非如此,你说他的手段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啧啧,得天独厚啊,一大班相公耳提面命之下,有这般能耐也是正常。”
于大人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农业银汉、央行都是他一手筹办起来的?”
“当然,这事在荆湖北路无人不知……哦,是了,你刚刚来这边不久,他正好被调回汴京担任监察御史了,你刚好错过了。”
于大人不由得神往:“你不知道,我之前在广南西路的时候,西路的官员说起荆湖北路究竟有多羡慕,羡慕央行在荆湖北路进行深耕。
尤其是服务区的布设,直接让咱荆湖北路的经济起飞了,没想到这传奇的央行行长就是这位少年啊!真是不可思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