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做文章,不仅仅是脑力活,提笔写字,也相当耗费体力。他的身子骨偏弱,一场试考下来,颇为疲累。如果日后乡试,还是这般状况,没有改善的话,真是吃不消。乡试不同童子试,那是正式严格的科举大考,足足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加起来就是九天。
如此密集的考试,强度很高,身体差劲的人,考着考着,就会晕倒过去。
每科乡试,因为晕厥而被抬出场外,丧失前程的考生屡见不鲜。
故而王朝虽然重文轻武,但一些有见识的书生,往往也会练习点粗浅功夫,加强体格。
陈三郎便正在学着武功,根据许氏父女的情况看来,这学的,还很可能是高深武功呢,必须珍惜。
回到客栈,往床上一躺,眯着眼开始休息。至于晚饭,华叔知道他胃口嗜好,事先又得了陈王氏的吩咐,不会节省。跑到外面,买了一只烧鸡、一斤牛肉、一斤羊肉,另有菜蔬若干,几乎能摆满一席了,让人送到房间来。
闻着香味,陈三郎食指大动,起来开吃。
“华叔,你也一起坐吧。”
华叔呵呵笑着回答:“少爷,这个不合规矩。”
“在我这里,没有那些狗屁规矩。”
陈三郎满嘴油腻,居然爆了粗。
华叔听着心中暖和,他在陈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可以说是看着陈三郎长大的。近年来陈家开始败落,奴仆散走,另谋高就,但华叔坚持留下,可谓忠心耿耿。
然而再忠心,如果主人不仁,那忠心也会冷落消逝。
他也就不矫情,坐下来,陪少爷一起吃饭。
陈三郎问:“华叔,你是明远县人吧。”
明远县与泾县比邻,相距不远。
华叔回答:“是的。”
“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
陈三郎又问。
华叔眼眸露出一丝缅怀的情绪,感慨莫名,声音低沉着:“上一次回家是十年前……整整十年没有回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在那边有父母兄弟在。”
“是的,呵呵,那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多,没饭吃。多得老爷看我可怜,就出钱买下我。没有老爷,我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
陈三郎叹口气:“活着,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华叔一怔,心里想少爷为何无端感叹?少爷自幼可是没缺过衣食的,何来这份沧桑唏嘘之情?更让人疑惑的是,这一句感叹唏嘘却发自肺腑般,显得非常真挚,毫无造作。
陈三郎忽而站起来,走出房门。
华叔问:“少爷,你去哪里?”
陈三郎回答:“有菜无酒,扫兴,我去拿瓶酒上来。”
华叔一听,吃了一惊:少爷什么时候学会饮酒了?
过不多久,陈三郎便拿着一坛酒上来。这酒是在客栈买的,称不上好酒,里面估计都兑了水,显得淡。
陈三郎也不计较,摆出两个杯子,和华叔一人一杯,互相对饮起来。三杯酒落肚,酒意冒上心头,望着华叔花白的头发,陈三郎忽道:“华叔,你想不想娶媳妇?”
“啊?”
华叔以为自己听错:“少爷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娶媳妇。”
“哎呦,这个……”
华叔老脸都有些涨红,他打了一辈子光棍,不曾尝过女人滋味,在某些夜深人静的夜晚,难免会想入非非,做些绮梦,支支吾吾道:“我没多少钱,而且人也老了,娶媳妇的事……”
“不管那些,我只问你,想不想。”
“想。”
华叔干脆承认: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打光棍?不管他富,或者贫,不管是权贵,还是平头百姓,但作为男人,想找个女人都是理所当然,当仁不让的事情。
陈三郎哈哈一笑,走过来,拍了拍华叔的肩膀:“好,华叔,今天我答应你,一定要帮你娶到一房好媳妇,然后衣锦还乡。”
华叔嘴巴张大开来,许久说不出个字:少爷这是喝醉酒了吗?在这胡言乱语的……
陈三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舌头都变得有些大了,卷着,口音含糊:“华叔,不要怀疑,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说着,身子一软,直接趴倒在地上,钻桌子底下去了。片刻之后,微微的鼾声传出来,煞有节奏。
他果然是喝醉了。
华叔解嘲一笑,喃喃道:“少爷还年轻,少不更事,说些糊涂话不怪。但我这是怎么啦,也陪他一起疯?被夫人知道,怎么交待。”
连忙把陈三郎扶上床去,睡好,又打来一盆水,弄湿了毛巾,帮少爷擦脸。弄好这些,再收拾桌上残局,出房离开。
由此至终,陈三郎都在酣睡。
窗外,夜色降临,一轮明月挂上柳梢头。月光照入窗户,明柔似水。床上的陈三郎忽而一个翻身,呓语念叨出一句:“床前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