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明天就是他的葬礼,你选择这时候来找我,肯定不是来请我吃饭。”茶欢冷笑道:“掌握力量?你们白夜党已经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外区官吏与白夜党几乎是二而一一而二,估计过不了几年,辉耀里就会变成非白夜无以为吏,非白夜无以为官!”
“都是他的功劳。”无脸叹息道:“他完善了我们的政治纲领,赋予了我们的名义,让我们自己团结基层获取权力……如果他还能再活二十,不,再活十年,有他为白夜掌舵,届时白夜必定能彻底成熟,那样我就算死也瞑目!”
“但他死得太早了,白夜也太年轻了……虽然因为他的帮助,白夜能光明正大进入朝廷中枢,为大多数民众发声,影响辉耀执政,但白夜也因此缺少腥风血雨的磨练,如同被细心呵护的孩子,迟早会被世间险恶所吞噬!”
“玉不琢不成器,凡是轻而易举获取的东西,迟早也会轻而易举地失去!”
“事实上,目前已经出现些许征兆,白夜内部贪污腐败的案件越来越多,甚至就连纪律检查司那边也出现了腐败分子……残党们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哪怕琴乐阴曾经巡游辉耀,手持圣剑杀得人头滚滚,天下世家十不存一,贵族人人自危,地主剥皮塞草,奸商悬挂路灯,但还是不够!”
“再完美的制度也会被找到漏洞,再璀璨的精神也敌不过人心的贪婪。”无脸说道:“只有掌握绝对的暴力,才能保证未来能及时修正!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你什么意思?!”茶欢脸色剧变。
“圣剑辉耀!”无脸说道:“为什么琴乐阴孤身一人就敢收服五区?为什么他一声令下就能让世家授首,贵族跪服,地主惊惧,民众追随?死在他手里的何止万人,若非白夜在各地有人才储备,好些地方都快被他杀得无人管理了,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敢造反,没人敢反抗,全都乖乖接受审判。甚至连逃跑的人都少,更多人选择在他到来之前就选择在家中自杀!”
“只因为他执掌圣剑辉耀!”
“因为圣剑,武柱在他面前也瑟瑟发抖,千军万铳不过等闲。”
“因为圣剑,民众近乎狂热地追随听命,世家贵族生不起半点叛心。”
“哪怕自从那一天后,他就没再挥出过一剑,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他们敢残害百姓剥削民众,那柄圣剑会再次落下!”
“所以,我们需要圣剑辉耀!”无脸声音里透出狂热:“只有圣剑在众生头上悬起,方能辉耀天下,镇压魑魅魍魉!”
“圣剑自然会悬起,”茶欢说道:“女皇陛下——”
“明氏没这个能力!”无脸说道:“他们是至高无上的皇族,生来就享受荣华富贵,他们惜命,他们求稳,他们贪恋权力,他们不是众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会挥下圣剑,没有!”
“别忘了,宪宗皇帝死了还不到十年呢。如果那些残党真的害怕拥有圣剑的皇室,那他们为什么还敢弑君?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新皇掌握了圣剑,也必然会用政治手段去夺取权力,而不是冒着英年早逝的风险用圣剑辉耀!”
“校长你看过《青年报》连载的那篇科幻小说吗?你知道什么是威胁度吧?如果说琴乐阴的威胁度是100,那女皇的威胁度连10都没有!这还是建立在外面传的都是谣言,女皇并没有琴乐阴孩子的前提下……如果她真的有孩子,威胁度怕不是只有1!”
“圣剑,只有掌握在敢挥动的人手里,才有辉耀的可能。”无脸说道:“所以不仅仅是皇室,琴家也不行。”
茶欢冷笑道:“所以应该是由你掌握?”
“你我也不行。”无脸说道:“但我们可以根据圣剑的传承方法设计一个使用流程,确保在有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派人挥下圣剑;也让全体国民知道,圣剑从未空悬,辉耀始终守护众生!”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琴乐阴将他执掌圣剑辉耀的方法告诉我了?!”
茶欢终于听出无脸的潜台词,大声骂道:“安惧你这臭小子,你怎么不问问女皇陛下?她肯定知道琴乐阴为何能以外姓人与皇帝共掌圣剑!”
无脸说道:“琴乐阴肯定知道圣剑辉耀在皇室手上毫无意义,如果他想为辉耀留下一道保险,普天之下,除了校长又有谁有资格成为他的保险?”
“夸我也没用,臭小子,”茶欢哼了一声:“琴乐阴死得干净利落,根本没有给我的遗书,也没有让我成为什么保险……我怀疑你是不是头盔戴太久导致脑子发育受阻,我都是半截身子埋进棺材的人了,他留保险也不至于留到我身上啊。”
“说不定明天的葬礼……”
“不会不会,这个绝对不会!”茶欢想挥走苍蝇一样摆手:“他如果真想告诉我什么,绝对生前就会告诉我,不会死了之后还遮遮掩掩像个傻逼似的……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戴了头盔吗?他会将这么重要的信息以那么高风险的方式传达给我吗?”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琴乐阴多半只是机缘巧合,他的奇迹是不可复制的。如果能复制,他肯定早有准备了。”
无脸沉默许久,说道:“如果他真的有留下什么,明天葬礼是最大的可能。还请校长多加留意。”
“你刚才说的很对,你们的确就是被细心呵护的孩子。”茶欢讥讽道:“他生前想方设法让你们不依赖他,不依赖圣剑,结果你们依旧是一群巨婴。”
“你不明白。”
“那就说吧,我可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之一,甚至可能没有之一。”
无脸沉默片刻,说道:“其实我也知道,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抱团取暖,利益输送,政治联姻,血统纽带,子承父业,代代相传,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社会常态,白夜迟早会陷入相同的轮回。过去两千年里,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遍,都是打破旧的,然后再造一个旧的出来。”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他来过,因为我们来过。就算我们离开了,他们还是得造学院,建工会,修医官司,体谅民众,惧怕民众,不得不在乎民众的感受……只是,如果能在民众这一边多加一点筹码,就能让另外一边堕落得慢一点。”
“为什么白夜支部能在各地如雨后春笋迅速出现?为什么民众愿意加入白夜,发出自己的声音,抗衡不公的世道?”
无脸站起来说道:“因为他们头一次发现,圣剑辉耀,愿意站在大多数人的这一边。圣剑给了他们的勇气,给了他们的希望,而我们白夜……只是圣剑的化身。”
“打扰了,我没钱请校长吃饭,先走了。明天葬礼上见。”
说罢,无脸直接跳窗离开。
茶欢久久沉默,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他的视线忽然看向桌面上的相框,里面有一张黑白相片,相片里的老人和青年勾肩搭背,像两个过期的孩子。
良久,他忽然发出嘲弄的笑声:
“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