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十二垂眸答了一声“好”,起身向旁边的屋子走去。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冯嫣此刻在另一间屋子里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声音。
但不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在阿予的占卜中遇到「百无禁忌」的结果。
——原来这就是百无禁忌吗。
周遭的一切都在帮他排清障碍……
他什么也不必做,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站在隔壁书房虚掩的门前,梅十二短暂地止步。
他低头摘下了右手的手套,轻轻活动了一下五指。
梅十二屏息凝神,伸手推开了房门。
冯嫣独自站在桌前,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已经拆开的药包。冯嫣半睁着眼睛,正聚精会神地嗅着其中一味药材的气味。
听见推门声,冯嫣抬头望了过来。
“公子在做什么?”梅十二表情平静,“冯伯父在喊你。”
“抱歉,我没听见……”冯嫣将药包重新折起,而后走到梅十二的身旁,“想请教梅先生,这味药是……?”
梅十二望着冯嫣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她手心处有一块卷曲的暗绿色藤皮。
他并不作答,只是低声道,“公子为什么对这味药感兴趣?”
“这药草的气味,让我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冯嫣轻声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梅十二抬起左手,将冯嫣掌心的藤皮捏在手中。
“这是山鲛,又叫山泉客,是一味解毒的草药……您听过鲛人泣珠的故事吗?”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冯嫣轻声道,“是这个‘鲛人’吗?”
梅十二点头,“对。”
他将山鲛重新放回冯嫣手中的药包里。
“传说鲛人悲伤哭泣时,流下的眼泪会变成珍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于是有渔人趁夜带着刚死不久的婴孩出海,在鲛人出没的海域把孩童的尸骨丢下,不久鲛人便会抱着孩子重新浮出水面,看见怀抱中的婴孩还是死了,她们就会流下眼泪。”
“所谓‘山鲛’,就是误入山林的鲛人。有人哄骗她们从海域,沿着江河一路逆流而上,想将她们豢养在河塘之中,鲛人不堪其辱,割喉而死,溅落在地上的热血便化作藤蔓……”
梅十二笑了一声,“结果却变成了可以为人解毒的草药。”
冯嫣从梅十二的笑声中听出几分讥讽,“……看来,梅先生觉得这样不好。”
“嗯,”梅十二点了点头,“应当变成无药可解的毒草,您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冯嫣没有回答。
沉默间,她忽然觉得有些微似有若无的哀愁从梅十二的身上传来——她极少在这个人身上感到情绪的起伏,大部分时刻,他就像一个无悲无喜的旁观者,对其他人的一切完全不加理会。
“梅先生……在为鲛人感到难过吗。”
梅十二摇了摇头。
“是迄今为止和您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非常有趣。”他望着冯嫣,真诚地开口,“这让我感到……非常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