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屋走出一男子,青年健硕,赤膊赤足,见和尚来,便问,尔何人,从何来,往何去?
禅心斋便答,区区出家人,无所来,无所去。
男子闻言喜乐,上前开门相邀,入屋内,其人家徒四壁,一桌一床,短椅二把,仅此而已。
和尚解下背篓,掀开缁衣,抱出小孩儿来。
男子见状怒,一把搦住和尚衣襟,厉声问:“此乃何家小儿?汝可为窃子贼?”
“非也,乃贫僧弟子,相救于危难之际。”禅心斋俱以告之,男子息怒展颜,便请和尚入座。
雨打窗棂,声如沙语,隐约炊烟飘来饭食香气。却是那草屋里有人下厨,锅铲碗盆轻敲击,更有疏朗歌声。
不多时,门外有女子呼声,门开时进来一年轻妇女,双手托着案几,见和尚上座,便笑问客从何处来,俱答之。
女子摆开饭食,一只蒸腊鸭,一盘野菜糍粑,一碗豆角雪菜汤,另有一壶黄酒,温过了,热腾腾冒着酒气。
男子斟酒自饮,老和尚取一块糍粑,正待要喂食小孩儿,女人却伸手抱过婴孩,嗔道:“这样小娃娃,如何能用糍粑,也不怕粘坏了食肠!且稍待,余去蒸一碗蛋羹来。”
“有劳施主。”禅心斋便自顾嚼食糍粑。
男子请和尚用腊鸭黄酒,和尚微笑不语,垂首低眉,不稍稍觑那鸭尸一眼。
男子再请,禅心斋只是摇头。
“大师莫非用不惯乡野饭食吗?又倘是瞧不起贱内厨艺?”
“和尚不食肉,粗茶淡饭亦是人间珍馐。”
“好没道理,此乃三净肉,往常路过的大小和尚都不曾少食一口,偏生你来此惺惺作态?”
禅心斋便答,“和尚不为作态,只曾立誓,凡有情众生,吾不食。”
“怪和尚!”男子笑骂,连连斟酒,大饮三碗。
少顷,妇人推门入,雨淋淋湿透衣衫,却端上一碗鸡蛋羹,金灿灿,黄澄澄,腥香扑鼻,取一柄木勺,慢慢喂了那小孩儿。
饭毕,男子穿戴斗笠蓑衣,提一条竹子鱼竿朝北去。
日暮西沉,天光蒙晦。
妇女提了木盆,又去草屋烧熟了热水,又取山泉水兑温,将小孩儿上下刷洗一番。
和尚点起佛灯,盘坐床尾,阖目诵经。
一灯光灿灿,四壁皆寂然。
妇女入屋来,将小孩儿安置了,又自褪下衣裤,漫步雨中沐浴。
白生生体躯,脊背垂下乌发,女子伏身浣衣,轻声放歌,林间百雀啼鸣。
夜半,禅心斋入定。小孩儿舒伸体躯,趴伏窗棱,见男子钓黄龙归,与妇人嬉戏,云开月出,风起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