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身份识别系统。”某个荣绒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机械音回应:正在启动身份识别系统,请说出密令。
荣绒感到震惊,她甚至还来不及阻止,紧接着,自己的右侧又响起一声:“等等!”
“你是谁?”
同一时间,接连不断有荣绒的声音响起,似乎有数十个荣绒异口同声地发问。
坚壁发出愉快的笑声,“哈,荣绒,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死硬的人。你应该理解了,不管你身处何方,身居何位,你总归要驯熟的。以前是你的父亲,现在是你的同志,他们每个人都在强迫你。现在你明白了,这是你的命。”
偶戏师依旧保持着他微妙的缄默。
荣绒想要反驳什么,她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片黑暗的罩子,她可以保持自己连贯而迅速的思考,可一旦她目睹其他的“自己”,立即就会被坚壁感染。这黑暗带给她温暖的恐惧,像是在她腹腔游动的腻滑的蛇。
她陷入完全的混乱里了。
然后她听到有某个荣绒这样悄声问:“喂,你说我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有得选,是不是?”
声音的来源非常近,几乎就像是在荣绒耳边说的悄悄话。
她的心脏突突直跳,眼前的黑暗里仿佛躲藏着偶戏师狡诈的冷笑,于是她忍不住问:“你骗我?!我到底是不是本体?!”
偶戏师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在她四周,以平缓、稳定的速度传递:“没错,你正是最真实的你。”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荣绒叫嚷着,她忍不住去掀眼前的罩子,要忍不住逃出去,偶戏师按在她肩膀上的双手被她挣脱,荣绒因为内心蓬勃出的一股义愤而打破了僵局,她忍耐不住真相在眼前跳跃的召唤。荣绒从镜面戏服的罩子里钻了出去,像是从蛋壳里露头的雏鸡。
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她已做好一切准备。
她做好……准备。
数百个荣绒从数百个偶戏师的罩子下走了出来。
目睹了坚壁,目睹了彼此,目睹了一切。
暴露在虚空的混沌实在里,思维陡然间坠入琥珀一样坚固的牢笼。
偶戏师的叹息在她们永恒的时间感中迫近,永远无法抵达的叹息:“你们失败了……”
尚有一部分未走出罩子的荣绒,继续在黑暗里苦思:其四,领袖或许也被坚壁制约,他与他的镜像或许不是一条心的,至少肯定会回避一些关键问题;其五,领袖并未直接说过要牺牲某个镜像,他只是让我不要对镜像产生共情,而镜像无法离开鼓山;其六,假设领袖没有说谎,也就是说每个镜像都算是我的本体,不论谁选择牺牲都不影响结果。
究竟本体是什么样的?一个容纳了全部镜像的大集体?集体里包含本体自身吗?
荣绒鼓足勇气,朝偶戏师发问:“你不可信,萧花伊也不可信。现在无非是我愿不愿意顺从,把自己改造成人工智能。好,我愿意,就让我死,但我得死个明白,等我死后,世界上还会不会有名为荣绒的存在?她会怎样存在?能不能离开鼓山?死后的我的尸体能不能在某一天得到解脱,还是要永远在这里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