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单立享受属于他的简单时刻,让边宁和他的伟大事业先放到一边去——那个人几乎已不能被认作是一个人类,而是某种宏大叙事的活生生载体,乃至革命的化身,人民精神的凝结质——张单立更愿意捕捉生活细微处的乐趣,比如现在,他身处敌营,还能乐呼呼地与休息的科学家们开开玩笑。
夜很深了,许多区域已经封闭,中控台仍有值班的工作人员,张单立拉着一个出来遛弯的科学家一起去厕所——他身为机器当然用不着排泄,只是将男厕当个社交场所,等到了里面,四下无人,又没有监控,他一具机体忽地化作黑雾,朝那黄姓学者身上一扑,就如志异里的妖精故事一般,这是附身之技,不算多么深奥的魔法,张单立是用三枚符文向虚空赊了这门技艺。
张单立附体后,继续放水,末了抖抖身子,收拾停当。此时这具身躯原本的主人已坠入沉眠,昏昏噩噩不得清醒,只有等张单立主动离开,他才会重新掌控身体,然而强烈的意识冲击也足够叫他有生理上的严重不适。
黄姓学者慢悠悠朝机房走,也是慢悠悠和同事打招呼,慢悠悠装作检查机器的样子,把磁盘插入接口,这里正好是一个监控死角,他很闲适地走了出去,也不管磁盘还留在机器上,就和室内的人员交谈。聊过几句,算得时间差不多,这才又慢吞吞回去把磁盘取出来。
“我上厕所去。”
“你不是刚去过吗?”
“人到中年尿频很正常。”老黄是这样说的,“这玩意挤牙膏似的,不得多跑几趟吗?”
大家就哄笑起来。
张单立把黄学者送到厕所隔间,很贴心地蹲伏在马桶前,这才抽身离开,下一秒,惊醒的男子在极大的不适感中猛烈呕吐。
张单立施施然离开厕所,仿佛一个大功告成的渣男。
待他攀上夜下黑沉沉的发射架,进入火箭内,又是无惊无险的一趟行动,把病毒上传进星链卫星,张单立的工作就结束了。
因觉得实在太稀松平常,他又取出机械心脏,试图找些乐子。
果真有的,指针朝向宿舍区。
“你明白联邦的现状,你明白强权的现状,你更明白什么叫侮辱。”低沉的男人声音,“总有人,他们的恶如此显眼,让下属做他的奴才和器具,让他的亲属做他的走狗和模具。联邦科学院天体物理学家王忆涥,星链卫星项目组的重要成员,一个学者,一个官员,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主宰酉州卫星发射基地,这里是他的私人乐园。”
张单立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我就说,平白跑一趟总归无趣,今晚夜色甚好,不杀人岂不可惜?”他立在发射架边缘,忽地朝前方空无处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