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周军政的弊病,当年宣平侯嬴黎上交所有兵权,防的就是这种事情发生,但是三百年过去了,这些开国时定下的规矩,早就在权力倾轧中被人淡忘。
快马赶路,到大营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越是靠近,所有人的心里的弦绷的越紧,就连陈兴自己也紧张了起来。
马车在辕门停住,立刻有士兵上前盘问,看见是陈兴后,迅速前去禀报。
几人跟随陈兴进去,军中一切如常,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将军?”参军武兆巽跑出来,看见陈兴时错愕的模样,顿时让几人心中警铃大作。
陈兴坦然迎上去:“军中情况如何?”
“回将军的话,一切如常。”武兆巽的目光总是往燕靖予身上飘,他并不认识燕靖予,但燕靖予的气质太过出众,他难以忽视。
陈兴也不介绍,带着几人往军帐走去,燕靖予落在后面,俨然一个并不是很尊贵的客人。
进了军帐,陈兴先请了另外两位将军坐下,并未对燕靖予客气,这一下反倒让武兆巽摸不着头脑了。
“我不在这些日子,边关可有异动?”
武兆巽忙道:“边关一切平顺。”
“你们就没听到其他消息?”陈兴的目光盯在他身上,沙场老将的军威和气势带着十足的压迫。
武兆巽心里有些慌乱:“并未。”
“并未?”他语气一沉,武兆巽顿时慌了,额前也冒出了汗珠。
陈兴抬眼,满是杀气:“瓦剌入关,你等身为边关守将竟然不知?”
“啊?”武兆巽一脸吃惊,立刻跪下来:“将军明察,末将的确不知。”
陈兴拍桌而起:“失职大罪,岂容你狡辩?来人,将武兆巽押住,传令所有人到点兵台前。”
帐外士兵立刻应声去办,武兆巽喊着冤枉,却依旧被拖拽了下去。
“看样子,此处兵马也被张行俭掌握了。”燕靖予在心里思量着主意。
张行俭扣押所有守将,创造机会让参军接管军务,边关军政中,参军与守将不同,守将是有家人留在邺城做人质的,参军却无须将家人留下,所以,叛乱一事,他们比守将少去很多牵制。
陈兴的脸色也很难看:“世子放心,臣定然不会如了张行俭的心愿。”
他刚说完,帐外就有人影晃过,几人心里明白,是军中潜伏的人动手了。
陈兴的脸色越发难看,其余两位将军也是,就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想象他们手下的兵马也被张行俭拿捏住了。
“几位将军。”燕靖予面不改色:“必要时刻可清理门户,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他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嫡长孙,所有人都知道他将来会接替太子的位置。
有他这句话,陈兴几人也放心了。
大步出去,军帐已经被包围,被押下去的武兆巽安然无恙的站在人群之中,正高昂着头颅瞧着他们:“陈兴,凉州大局已定,你别不识抬举,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胡说八道。”陈兴气沉丹田军威赫赫:“张行俭通敌卖国,犯上作乱,便是大周乱臣贼子,尔等是要背负骂名不成?”
武兆巽笑了:“大周?燕家的皇位本就是从宣平侯嬴黎手中抢来的,坐了三百年江山,如今皇上荒淫无度,皇室争权夺利,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可值得尽忠的?”
此话让陈兴无法反驳,这都是事实,老皇帝疏于政务,监国重任在太子与烨王手中不断变换,朝廷对地方的统治已经松散。
这样的朝廷,必将走向灭亡。
“你们忠的不是朝廷,是中原百姓,是你们的衣食父母。”站在陈兴身后的燕靖予平静出声:“朝廷难以让百姓安稳度日,你们另择明主没有错,但是跟错了人。”
他走到前面来,坦然瞧着围困自己的所有士兵:“前朝灭国之际,中原混战几十年,瓦剌要入侵都被阻挡在外,如今你们想要易主,为何就要让瓦剌插手?
不管是前朝还是大周,都将瓦剌阻绝关外,大周开国,瓦剌称臣,怎么如今,我中原上国的事就轮到昔日臣子指手画脚了?
中原人的事,中原人自己解决,与他瓦剌何干?难不成,你们想让自己的儿女被瓦剌折辱欺负?从今往后对瓦剌毕恭毕敬俯首称臣?
张行俭勾结外敌,企图乱我中原,瓦剌如今已经入关,杀得是我中原百姓,侵占的是我中原疆土,同为汉家儿女,你们此举,犹如帮凶。”
他的话动摇了不少人的心,他们想要另择明主,却不愿意替瓦剌卖命。
造反和叛国是不同的。
“此时回头,朝廷不会追究你们任何罪责,但如果继续执迷不悟,谁也救不了你们,即便事成,你们也会背负千古骂名,张行俭是在带着你们给瓦剌为奴。”
他每一句话都刺激着这群不明就里的士兵,将所有的坏处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眼看他几句话就能煽动人心,武兆巽立刻呵斥:“你是何人,凭什么觉得朝廷会不追究?”
“放肆!”陈兴呵斥,毕恭毕敬的抱拳:“此乃雍王世子。”
众人俱震,无法想象雍王世子会亲自赶来凉州,武兆巽更是一惊,他以为燕靖予最多是个官吏公子。
毕竟,如今的凉州就是虎穴狼窝,怎么可能会有皇族子弟冒险自投罗网?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此时回头,朝廷绝不追究。”燕靖予对天发誓:“若有违背,大周必亡。”
他以国运起誓,信服力比任何保证都强。
包围的士兵面面相觑,手中的兵器也不自觉的放了下来。
武兆巽慌了,他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免罪,但他不能,他只能拼死一搏。
“别听他胡说,他是雍王世子,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抓住他威胁朝廷,我们才能保命。”他激动的满眼赤红,声嘶力竭的鼓动着墙头草一样的士兵。
燕靖予见状,从容抬手,两根指头推出枫扬手中佩剑,直接将剑悬在面前,然后挥手一扬,佩剑猛地穿的人群,将武兆巽一剑割喉。
所有人都惊了,枫扬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为什么他不知道?
“武兆巽蛊惑人心,由本世子亲自处决,所有罪责由他一人承担,与其他人无关。”燕靖予掷地有声的做出保证。
他很认同嬴黎说过的一句话,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杀了武兆巽,虽鲁莽,却能省去不少功夫。
武兆巽死了,又有燕靖予的保证,陈兴重掌兵权,留下几百人守营,陈兴带着兵马与另外两位将军跟随燕靖予去收回兵权。
走在路上,陈兴忍不住问道:“世子说的那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吗?”
这是个很蠢的问题,毕竟有些时候,劝服之言不过是逢场作戏。
但燕靖予认真点头:“连边关将士都能看见朝廷的衰落,我又岂会不知?身为皇室子弟,享天下恩养,必当以报答天下百姓为己任,可万事牵制,有力挽狂澜之心,也不得不处处掣肘。”
“早闻世子文韬武略处事果断,昔日听闻尚且不信,只当世子年少冲动,如今亲眼看见,我等也服气了。”武将说话向来直接,不似文臣那样委婉:“以臣看来,大周还未走到穷途末路那一步,焉知不能起死回生?”
燕靖予看着他们,谦虚抱拳:“诸位守卫大周边疆,若朝廷不能安定天下富裕百姓,岂非辜负诸位?即便是为报答诸位戍边之恩,我也必定不顾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