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着满月上了工房旁的楼梯,到了二楼。
比起楼下的满当杂乱,二楼很是整洁。楼下是工房,楼上则是间寝屋,用屏风割出内外间,要说与其他寝屋有何不同,是这房里多了个小龛。
小龛上没有灰尘,无名牌位立在龛中,一束鲜花放在牌位前,花叶鲜艳,还沾着露水。
香炉里都是灰,最上面的颜色还没变,看来建瓯舅舅每天都会在这炉前上一炷香。
满月站在龛前,双手合十,对着牌位长久地鞠了一躬。
芷鳞舅母还在世的时候,舅母喜爱坐在一楼廊上,看她在院里舞剑。
平日在家,满月练不好,母亲就会用枝条轻抽她的手,但在这儿时,芷鳞舅妈会阻止母亲这样做。建瓯舅舅也对她很和蔼,经常做些小玩意儿给她,建旲虽顽皮但性格开朗。
即使没有血缘,满月也很喜欢这家人,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可惜舅妈早前离开,只余父子俩了。
满月拿起一根细香点燃,插进炉中。建瓯站在一旁,哽了一下,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这件寝屋有扇紧闭着的天窗,墙上还有扇半开的窗户。满月坐到窗旁的椅子上,看向窗外。窗外用法术做成了一片青青原野,照亮了房内。
建瓯倒了杯茶,满月接过,抿了一口:“第九年了。”
“啊。”建瓯看着窗外,感叹道:“我和你虽前几个月才通过信,但也有五年未见了。”
“是,我用了烟雾弹,很好用。”
“哈哈哈,那就好。”建瓯笑道:“突然跑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满月握着茶杯,几乎要将她重生的事说出来,然而她还是压下此事,道:“是有些事,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
“说来听听。”建瓯一扬手:“能让你下山的事可不多啊。”
满月垂眸:“同薛鉴禄有关。”
“啊,那个小鬼。说来你写信给我说你要雇他,是一年前吧。”建瓯说着起身,到了柜子旁,打开了一个抽屉,里面全是信件。他直接拿出下面的一封信,打开看了看:“对了。”
满月好奇地接过信件,她都忘了自己有写信的习惯,乍一看怪新鲜的。
这信是这样写的:
建瓯舅,日安。
我目前在锦益停留,此处美食众多,且风气闲逸,于我适宜,考虑是否置屋于此。
另,我已下决心要见阿禄哥哥一面。我知他行踪不定,四方云行,难以遇见,因此我想了个法子,定让他来见我。
我会拜托熟识的牙人雇佣他,寄去千金,委托他来杀我。若他来了,我会试图说服他,若不成就与他同行,紧跟着他。若他不来,我会让这心彻底死了。
附上锦益有名的串椒,愿您与建旲都好。
满月看着信纸,颇有隔世之感。
“若他不来,我会让心彻底死了”,她记得当时写下这句话的她相信薛鉴禄一定会来,可他没来还寄来了一封信,信上寥寥数字,她看后伤心了许久,从此也真的就死心了。
现在她已回忆不起自己伤心的感觉,也回忆不起当时如何喜欢薛鉴禄的心情,但她想要救他的执念却留了下来……
满月将自己在临风阁所见同建瓯说了一遍,又问若在晚上出手,会有哪些人能的手。
建瓯认真听着,其间一句话都没说,听完后才拍了下桌子:“上元这个地方啊,势力复杂。要说可能杀死薛鉴禄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你将条件限定在夜晚,晚上杀人又不被察觉,有一定难度。”建瓯张开手,用五指一一轻点桌面:“想来不是实力高强,就是有一定势力,以种种方式封了人口。那假不留人能变装到让你一时认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吗?”
变装!满月身后一凉,道:“有没有可能是瓐一?”
建瓯的手顿住了:“你遇到瓐一了!”
话一出口,满月就有些后悔。建瓯一副恨不得马上抓住瓐一,将他塞进炸弹里向天空发射的样子。
“满月,我又研究出了很多新东西,你都带过去一定要抓住瓐一这家伙。”建瓯在房间里踱起步来:“我倒要看看老王教出了个怎样的徒弟!”
老王是建瓯舅相爱相杀的故友,瓐一曾是老王唯一的第一,建瓯舅也同他打过几个照面。建瓯舅同老王每年都会来一场法器制作比赛,前面老王已去,却在逝前留下“你绝对赢不了我徒弟的”遗言,导致建瓯舅对瓐一执念颇深,总想要同他比试一场。
“建瓯舅,您先坐。”满月拉过建瓯的手臂,让他坐回椅子上:“我前几日去上元,还发现瓐一和洛相扯上了关系。”
建瓯愣了一下,道:“你还知道洛相!”
这语气令满月哭笑不得,前世她到底是怎样不食人间烟火,会连宰执的姓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