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垂下眸掩去戏谑的神情,故作淡然地道:“没什么,快吃饭吧,别等会儿菜都要凉了。”
见没什么异样,她也不再多想,牵着韩陶陶的手一起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动静的小右松了口气,后怕地拍着胸脯:哎呀哎呀,幸好刚才溜得快,不然就被发现了!
*
韩陶陶两星期没见着苏君欣,便仿佛有了说不完的话一般,紧紧挨着她而坐,小嘴除了吃饭就是在叽叽喳喳,从新买的香味橡皮擦说到上学时遇到的坏同学,要不是有秦佑拦着,他都差点给苏君欣表演背诵九九乘法表。
饭后,苏君欣和他一起分享了块布丁蛋糕,最后一勺奶油送进嘴里时,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
韩陶陶在小学习惯了午休,拉着苏君欣聊了会儿天后便忍不住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哈欠一个连一个。
“陶陶是不是困了,让小舅舅送你回学校吧?”苏君欣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
一听要走,韩陶陶立马打起精神,忍着困意用力摇头,“我不困!我要再陪君欣姐姐说话!”
秦佑无奈,只好插话道:“你要休息,君欣姐姐也要休息,下次再来玩行不行?”
他撇嘴,小眉毛皱到一起,软乎乎的手紧紧牵着苏君欣的小手指,显然还不愿意离开。
秦佑无奈,只好递给苏君欣一个求助的眼神。
她心思微转,道:“陶陶今天先回去上学,过两天就是周末,我到时候再陪你玩一整天,好不好?”
“真的?”韩陶陶登时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可以陪我玩一整天吗?”
“真的,比珍珠还真!”
“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回学校好好上课!君欣姐姐你一定要早点来哦!我会在家乖乖等着你的!”
刚才还耍小脾气不愿意走,现在却又迫不及待要回学校,这秒变脸的模样逗得两人都哭笑不得。
一直被管家抱上了车,他还恋恋不舍地趴在车窗上挥着小手。
直到看着秦家的车消失在校园大道后,两人才一起转身上楼。
秦佑偏头打量苏君欣还带着笑意的侧脸,忍不住问道:“君欣,你很喜欢小孩子?”
“嗯?”她想了想,摇头又点头,“我喜欢乖巧听话的,太作太熊的不能接受,会忍不住想揍人。”
他抵唇轻笑一声,“那假如是你自己的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假如你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如果孩子很熊,你会怎么办?”
苏君欣扬眉,“当然得教育啊!学好很难,学坏却只是一个念头的事,这是人性不变的一点,而促使一个人变好,最重要的就是教育,而家庭教育和父母的言传身教带给孩子的影响是最深远的......不过这种事也会有例外。”
秦佑正兴致勃勃地听着,见她话锋一转,于是顺着话头问下去:“什么例外?”
“人的形成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只有连环杀手除外,有研究表明,连环杀手其实是天生的。”她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他们因为大脑构造特殊,生来就有暴力倾向,对社会充满侵略性,病态心理逐步发展,最终导致他们不断杀人。”
秦佑笑意稍敛,垂下眼睫,“既然是天生的...那他们岂不是无药可救了?”
“当然不是!连环杀手大多性意识薄弱,不具有常人与生俱来的依恋和爱的感觉,不理解人们通过手势和目光所表达的意思,甚至往往距离犯罪仅有一步之遥。听起来十分恐怖,但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耐心和帮助,也能帮助他们恢复正常,不危害社会。”
说到这里时,苏君欣忽然愣了一瞬。
她快速瞥了眼秦佑,心里暗暗嘀咕:连环杀手的性格大多孤僻、易怒、敏感,秦佑虽然不孤僻,却的确十分多疑、容易失控发怒,有时候甚至还会把我都给吓到......况且他自己也说过,他天生患有心理上的社交障碍,很多时候都不能完全读懂人的情绪。
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忽然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秦佑的状态,怎么和连环杀手如此相似?
不对不对,自己这是在瞎想些什么,秦佑那么阳光开朗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连环杀手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秦佑抬眸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赶紧移开视线,眨眨眼掩饰眸底的不自然。
兴许是这话题过于严肃,两人都没再继续说下去,沉默着走在楼道中。
直到快要到达五楼,他才再次开口:“你刚才说,连环杀手的性意识淡薄,不能感受到依恋与爱,那假设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会发生什么?”
苏君欣蹙了蹙眉,沉思片刻,斟酌着措辞道:“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但不可否认的是,连环杀手的爱很大程度由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组成,对方温和顺从,他就不会爆发,而一旦对方表现出反抗或拒绝的情绪,那他就会变成彻底失去人性的野兽。所以和连环杀手相爱,无非就是两种结果......”
“什么?”
她一字一顿道:“一起死,一起活。”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秦佑猛然一怔,呼吸放轻,没有预兆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苏君欣也跟着站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没回答,而是将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垂放在身侧的手上。
她的手比他的小两圈,细白修长,指尖和关节处泛着层极浅的粉色。
他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在废弃工厂里找到苏君欣时的情形。
她的身体被人血染上猩红,刺目而冰凉,十指却未沾半分血色。
哪怕前一秒,这双手才了结一条人命,却仍像是被圣洁的水浸泡过一般。
而自己的手却沾满污秽,甚至散发着难闻的刺鼻腥气。
这画面太过诡异,以至于他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情不自禁地,他缓缓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试探着轻轻触碰她的。
苏君欣满头雾水地打量着他这番奇奇怪怪的动作,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要握却又不敢握,索性主动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握住。
随即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惊道:“秦佑,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秦佑被她这声低呼唤回了神,看着两人握在一块的手,眸底晦暗的情绪瞬间像是被砸开的冰面般破成碎片。
“对不起,我——”
然而还没等他将手抽回来,苏君欣便用自己的另一只掌心紧紧贴住了他的,蹙着眉嘀咕:“上次握你的手还那么暖和,这次怎么冰凉得跟个死人似的?秦佑你这不太对劲啊,有空一定得去医院瞧瞧,别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才好......”
他愣愣地看着她,感受到自她掌心中传来的温度,仿佛心尖也被浇上了一瓢热水,眸底的冷意彻底散去,脸上缓缓扬起笑容。
玛丽·雪莱曾有句话,“一个人走向邪恶不是因为向往邪恶,而是错把邪恶当成他所追逐的幸福。”
而他已经找到此生所唯一期盼的幸福,便不愿再堕入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