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范进道:“听说刘兄送了支人参过来,给贤妹补身?”
“是,那是支关外的辽参,江南不容易见到。还是刘世伯在京时买的,很是名贵。”
“刘兄手面确实不小,只可惜人没有来,贤妹身有小恙,刘兄也该来看看。”
少女并没接话,她心里的念头其实和范进差不多。自从回了南京,两人就见不到面,这在以往的人生经历中也是极寻常的事。毕竟刘一儒是个古板道学家,对于男女大防之类的事看的很重,教子也极严。所以两人的交往,一向都是在刘一儒视线之外,只要刘一儒所在的城市,多半就只能书信联络,还要想方设法避开这位父亲的目光。
可是这回刘堪之分手之后,书信往来上变的极少,一共也只来了一封信,寥寥数语,也不过是些很寻常的礼貌用语。用在人际交往上当然无可指摘,可是用在情侣之间,未免就嫌淡泊。
礼节上的来往,倒是没停止过,比如张家会送一些东西到刘府,刘家也会送价值更高的礼物回赠,绝不占一点便宜。这种馈赠当然挑不出毛病,但从父到子,都刻意维系出一种彬彬有礼不远的感觉,让敏感的少女觉得,情形不大对劲。似乎在她和刘堪之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沟壑,这种沟壑还在不断拓宽距离……
在得知张氏生病后,刘勘之送了些药材补品过来,还请了个很有名的郎中。可是他本人就没露过面。少女想要和他说说话,或者想像着他能像范进一样伺候自己喝水,又或者为她分拣药材,寻找治病方子,这些事都只能是在梦里。
看着眼前为自己查书买药的范进,再想想刘堪之,少女的心就越发觉得堵。从得知徐六小姐出天花到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今天没看历书,一定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她如是想着。
“我怀疑六妹的天花,是被人害的。她府里既没有天花病人,自己也没和天花病人接触过,怎么会好端端的得病?我跟二哥说了,他们却不肯信,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那你是想?”
“小妹身在病中,思不属,要想把这事查清楚,就得依赖范兄了。”
范进摇了摇头,“对不起,只怕我也要让你失望了。”
“怎么,范兄也不信我?”
“恰恰相反,我很相信世妹的见解,我也认为六小姐的天花,得的不正常。但是只凭这一点,就想查出什么东西,那是仙手段,非人力所能及。第一没有人手,第二没有资源,第三没有时间。于一切都不掌握,现在上门对徐家说,六小姐被人害了出花,让魏国公府调动一部分资源给我们查清楚幕后主使,对方也就是笑笑,人会派一些,但不会太多,也不会真当事做。这样的态度,是查不出真相的,做了等于没做,还不如省点工夫。另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没有时间,就算贤妹想待在这,二哥他们也不会同意,我看用不了两三天光景,他们就会想着动身北上。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想查出这件事,愚兄也有心无力。”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沮丧的表情,“果然是这样,范兄所说的这些困难我也都想到了,本以为范兄能有什么策,不想也是没办法。”
“所谓策,一定是建立在足够的资源和信息基础上,我们不掌握任何情报,怎么可能用的出策。我倒是觉得,在这件事上刘兄的作用比我大一些。刘老伯在刑部做官,手上不缺资源和人手,这事也对口,做起来就方便的多。另外我今天会去拜望徐维志,把这个怀疑跟他说一下,至于他是否相信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量说服他。这个天下聪明人是有的,不止我们几个,有机会对小姐下手的人不会太多,国公府只要用心,肯定可以把人找出来。”
少女看看范进头上的雪,“这样的天气……”
“没什么了,这种天气一样有人为了吃饭去奔命,他们可以,我也可以的。至于你,病人就好好休息多喝水,不要乱说乱动,一切包在我身上。睡一觉,醒了之后,也许一切都有转机。天花也可以治好,以六小姐的条件,就算生了天花也不会对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你就不要太难过了。那些郎中开的药,你先吃着,我抓的药等我自己试了之后再给你吃。”
门扉掀动,带入一阵冷风,张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自己在暖衾里尚且如此,范进要受多大的寒,自不必细说。再者徐维志虽然和范进投契,但是终究相识时间不长,这种豪门之间的恩怨,情形亦极是复杂。范进即使能说会道,承担这种任务,其实也要承担巨大的压力和风险。这些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啊。
想着他自己调配的药方,又想起那支异常珍贵的辽参,少女的心里,也分不清两样礼物哪个分量更重一些。浑浑噩噩间,人便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时,却见到丫鬟那惊慌失措的脸,随即就听到了一个令她五内如焚的消息。
“大事不好了小姐!听说好多大官到了魏国公府上,要逼六小姐去城外天花庄住,沐夫人发了恼,说是谁敢带走六小姐,就跟他拼命。徐公爷也要点起四十九卫人马护卫,看看谁敢带他的女儿出城,两下闹的很僵,怕是要打起来了。”
外面雪大风疾,少女心中冰冷如霜,她只问了一句话:“去那里逼六小姐出城的人里,有没有刘世兄,或是刘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