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会发现,但是我想他可能不会介意。”仁爱之剑笑了。“说不定他还希望着我们去呢。”
大帐中,一切都似乎已成定局。所有人都是面沉如水,最为愤怒的苏大人眼中已经满是杀气,对着沐沁沂一挥袖道:“也不用再审什么了。这等以下犯上,谋害朝廷命官的无耻狂徒,除了明正典刑之外还能怎么样?李大人请速速决断。”
沐沁沂脸色惨白,凄然冷笑。她偏头瞥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刘玄应,但刘玄应却是好像没看到一样。
但这时候使节团最高长官回赐使李文敏李大人却开口了,声音低沉稳重:“苏老莫急,也还有些事情需要好好问清楚。沐仙子,据本官询问王大人那两个亲兵所知,他们是申时左右将你叫到王大人的居所去的,是不是?”
“是。”沐沁沂对这向来颟顸无能的李大恩居然还有心思问话有些意外,还是如实回答。
“但是王大人却一直留在这营地中与本官商谈事务,直到亥时左右才出营去的。这么长的时间你就一直在那里等他?你知道王大人叫你去是做什么么?”
“我当时并不知晓。只是闲来无事也就在那里静坐练功,一直等到大概子时左右。原本我正准备离开了,王大人才赶来。”沐沁沂忽然从李大人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什么东西,她色不动,只是开始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么他找你是有什么事?需要三更半夜在那外面的宅子里密议?”
“王大人是想纳我为妾。他说李大人疏于实务,此后有我和他内外声援,定不会让我难做。使节团也可以蒸蒸日上,我觉得他所说可笑,他还说我不识抬举。我便顺手作弄了他一下让他口中茶水呛了起来后便转身离开了……”
“信口胡言!信口胡言!掌嘴!掌嘴!”苏大人满脸通红,暴跳如雷。如果不是身躯老迈,看起来他就要自己冲过去动手了。
“我以我师门起誓,所说字字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沐沁沂这时候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
“够了!以下犯上行凶杀人也就够了,还胆敢如此污蔑读书人的清白,简直是死有余辜!拖下去斩了,拖下去斩了!”
苏大人指着沐沁沂,全身都在发抖。但是一旁的李文敏大人却不为所动,一脸沉稳,这时候其他人也看出些不对来,当然没有人不长眼地上前。
“张王两人,你们过来。”李大人扭头看向站在王大人尸体旁边的两人,那就是王主薄的两个亲兵。“本官现在所问你们的,具都要如实回答。本官慧眼如炬,早将一切看在眼中,你两人如有一个字的虚言胡扯,必叫你们知晓军中刑法的厉害。但你们只要老实回答,我自然担保你们无事。”
两个亲兵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面对李大人的话只能点头如捣蒜。像他们这样上官身边的近侍,平日里地位当然远比寻常士兵高得多,飞扬跋扈骄横过人,但依附的人一旦横死连后路都没给他们安排下的时候,下场又是凄惨无比,平日间看他们不惯或是受了欺压的都下暗手来报仇,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这时候只有老老实实地按照吩咐,或者说揣摩上意,才是唯一的自保存身之道。
“本官问你们,你们可知你家大人叫沐仙师去是做什么么?”
“这个…小人之前确实不知…”
“那你两人怎的把王大人送到之后却不守在左近?难道你们不知这是海外异邦,随时都有危险么?还有,照刘道长和陈将军检视,王大人是昨日子时左右被憋死的,你两人却是今日清晨才来报告,这是为何?”李文敏大人声色俱厉,双眼放光,上位者的威严咄咄逼人,仿佛真的将一切都洞若烛火,和面对欧罗人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这个…是王大人让我们不用待在左近,让我们等到早上再去的。王大人似乎兴致颇高,还说过让我们早上过去的时候给他多弄些饮食过去,他晚上说不得要好好操劳一番。”
“你这两人…你这两人…王主薄平日间待你们如何,你们现在居然污蔑他……”苏大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指着两个亲兵全身发抖。
“小人不敢,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啊。”两个亲兵顿时跪下哀嚎。
“够了。”李大人冷笑着手一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陈将军已经在王大人身上找出了固涩散,百战膏。那房中还藏得有些闺房男女用具……居然将这些东西从州带到这里来了。他以为朝廷邦交就是让他来这边寻花问柳的么?”
“沐仙子,本官再问你,王大人可有没有强逼你?不是说以武力强逼,而是以其他言辞手段之类的?”李大人又转而看向沐沁沂。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沐沁沂已经开始觉得这事情越来越荒诞越来越好笑了,但现在肯定不是能笑出来的时候,她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明言的威逼强迫并没有,只是王大人说要我仔细思量,莫要自误。我觉得他太过好笑,这才想着作弄他呛他一口水。我没想到他口中还有食物,而且以为他的亲卫就在左近,听见声音自然会来帮他,这才没在意地转身离开……”
“好一个读书人,好一个大乾鸿胪寺主薄,好一个熟读道德文章的王子同!”李文敏大人声音铿锵有力,似乎满是怒意,又似乎带点说不出的兴奋。“如今看来,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王主薄身为朝廷命官,枉读圣贤书,辜负天子信任,远渡万里异邦之后却不思如何报效朝廷,不思温养自身道德文章,却仗着自身官职意图威逼淫辱军中仙师,德行败坏如此,简直是死不足惜!沐仙子之举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虽然伤及王子同性命,但本官看来并无大错。”
“这…李大人,你如何能这样是非不分?”一旁苏大人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苏大人此言差矣。以本官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是大非。”李大人淡然道。“之前我们都被此人所蒙蔽,这等腐朽不堪污浊难耐之辈若是放任下去,万一有一天要在那些欧罗蛮夷面前丢了我大乾朝廷,圣人道统的脸面,那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这……”苏大人老迈的脑浆彻底地陷入僵化,无言以对。
“哈哈哈哈……”大笑声中,仁爱之剑大踏步地走近了营帐。“李大人不愧是熟读圣贤文章,道德修养精深,深受皇上信任的大乾士人。这一番论断当真是眼光独到,分析得也是鞭辟入里,真是让我这些海外粗野之人大开眼界,明晓天朝的道德深厚,差点就要忍不住跪下来写个服字。”
李大人原本错愕之余还眉头大皱,对仁爱之剑的擅闯很是不满,听了这番话之后才化怒为喜,面带笑容。不过看到帐外的金发女法师,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无敌先生,你一人也就罢了,怎的还将这欧罗夷人也带了进来?我们这正在处理家务事,若是让这些蛮夷之辈小觑了去岂非大大的不妥?”
“哈哈,李大人有所不知。这欧罗女人是前些时日沐姑娘和我们一起从外面沼泽里救回来的,身份乃是这欧罗大陆前帝国的国子监教习,比西海岸这些土司豪强不知道高出多少去了。她深深感激沐姑娘救命之恩之余,也和沐姑娘很是谈得来,只是一脑袋的蛮夷想法不服王化。这听说沐姑娘犯了事被抓,哭着闹着求我带他来向诸位大人求情。我早就给他说过使节团李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绝不放过一个坏人绝不冤枉一个好人。这女人还不相信,这跟着一来方才知道什么是明镜高悬公正严明!”
“哦?”李大人眼中顿时一亮,显然这番话极对他的胃口。只可惜那边的欧罗女人并没有上前来纳头便拜,只是走到了沐沁沂身边低声询问。
“沐女士,怎么样?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仁爱之剑那家伙也不给我解释,只是说你应该没事了。”
“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掉入一场官僚争斗的闹剧罢了。”沐沁沂摇摇头,色语气中说不出的疲惫疲倦,但眼深处的某些东西也越发坚定了。虽然那几个通译不在,这里使节团中其他人都听不懂欧罗语,她还是放低了声音,尽量轻声地说:“莫特里法师,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好么?这样的龌龊烦闷的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当然,沐女士你有什么都大可对我说。”金发女法师目光闪动,炯炯有。
“刘道长!”那一边,李文敏大人忽然拔高了声音一喝。眼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眼光都吸引过来了,他才凝重下脸色,看着刘玄应说:“趁着今日的机会,本官还有一事想和你所说。你可知你不久之前你才犯了一个大错么?”
“啊?”一直只是在旁眉头微皱地站着,不惊不诧不怒不喜,自有一股出尘气的刘玄应终于也是愕然。“这……贫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