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的心中像是闪电划破夜空一样的惊悸一亮,但脸上不动声色,说道:“李将军,你有跟李崇义说过我的事情吗?”
“我没敢明说。”李多祚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论身份论地位,李崇义甚至远在裴元帅之上。如果我说了你的事情,李崇义就会以为我是在用天后或者裴元帅来压他。以私情乱军国之谋,这在军中阵前是大忌。李崇义当场就可以把我推出去斩了然后拒绝发兵。为免适得其反,当时我只是隐晦的提了一句,说这一支先锋游骑千万不能出事!”
薛绍苦笑着摇了摇头,有这一句,就太够了。
李崇义可是李尚旦的父亲、李仙童的爷爷。这一次我随军北伐被发配成新兵小卒的事情,一直睁大眼睛盯着我的李仙童,肯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我是李仙童,我肯定会给李崇义偷偷送个信,不说“借机对付薛绍”,至少也得“提防”着!
李多祚一介武夫又是个实诚人,他的焦急和担忧肯定无法在李崇义这样的人精面前掩饰。再加上那一句话的暗示,李崇义哪里还能不明白?
李崇义狠就狠在,既然话没说破他也就装聋作哑,一直没有派兵来救我们这一旅游骑。而且他甚至都没有告诉程务挺我薛绍在那其中。如果不是李多祚多生了个心眼派了个心腹密使去程务挺那里报信,程务挺也马上就做出了反应,那我薛绍肯定就和像冯老七一样,交待在那一场遭遇战当中了!
那样,李崇义的阳谋就真的得逞了!——他分明就是希望我死在兵荒马乱之中,这是借刀杀人!
“薛公子,你怎么了?”看到薛绍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甚至还有了一点肃杀,李多祚担心的问道。
“没事,一路走来有些累了。”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对了,这里有很大一批难民急需安置与救护,你可不可以接引他们去并州大都督府,将其妥善安置?”
“当然没问题。”李多祚说道,“我们这一支前军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安抚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近日我军拿出自己的行军帐篷,在并州城外扎起了许多的临时居所用来安置流亡的百姓们——你让他们跟我走吧!”
“好。”薛绍略略放心了一些,又道,“那朔代二州败退回来的卫士们呢,如何安置?”
“这个……”李多祚面露难色的皱了皱眉头,小声道:“这些人是朔代二州的驻军,算起来是并州大都督府的家务事;就算现在河北全土的军队皆受裴元帅节制已经成为一体,那么将要如何处置这些败军也是行军长史职权之内的事情,李某区区一个勋一府中郎将,无权过问啊!”
“那就不勉强李将军了。”薛绍点了点头,行军长史总揽军中大小内务,执掌军法、赏功罚罪就是他的职权之一。
裴行俭仍在长安,这里就是李崇义说了算。
薛绍心想,虽然还无法完全定论李崇义此前是在用阳谋加害于我,但我在长安和他的亲孙儿李仙童斗成了那样,李崇义至少不会对我怀有什么好心。如果我现在用薛绍的身份去见李崇义为败兵们说情,那肯定会适得其反。这一路上下来,杜征这些人都已经成了我的死忠,一直都在四下散播我的美德和威名,李崇义怎会不“恨屋及乌”呢?
换个思路,如果我用卫士承誉的身份去说……那根本不用想。一介小卒能否见到李崇义都是难说。就算见到了,人微言轻片面之辞加上自己本身都是残兵的一员,李崇义大可以置之不理、甚至把“卫士承誉”一起给办了!
大唐军律的赏罚制度相当森严,逃兵是大罪,哪怕丢失衣甲兵器和战马那也都是要受到重罚的。李崇义手握大权执掌军法,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这样做!
最后,如果我不出面去见李崇义,杜正这些人又会说我自毁前诺、过河拆桥。他们与我一路护送百姓南下,同生死、共患难。就算是冯老七的部曲们,虽然最初的确是做了逃兵、或许也曾干过一些不法之事,但是最终他们仍是拨乱反正与突厥人血战了一场。不说有功,至少是能功过相抵、可以免罪了!
冯老七断气前可是一口血喷在了我身上——我是对他发过血誓、毒誓的,谁都可骗,临死之人绝对不能辜负!
……
李多祚带着军士们去引领安置百姓了;护送薛绍一行南下的程务挺所部达成了任务马上打道回府去了朔州;程伯献等人也必须回亲府报道了。
剩下薛绍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他举头望去,杜正等一大片衣衫褛褴面黄肌瘦的残兵们,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脸上就差写上“救命”两个字了。
“薛将军,我们能够活到现在都已是捡回一条性命。眼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杜征带着一群残兵们都拜倒了下来,“求薛将军垂怜搭救!”
薛绍顿时感觉,肩膀上压上了一副新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