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玉眨了眨眼睛,“不是说,李崇义身患重病无法理事,这才被自己最信任的副手和最亲的孙儿控制了吗?”
“应该没那么简单。”薛绍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远的,就拿我自己来举例子。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了同样的情况,你薛楚玉会否生疑,会否有所动作?还有时刻跟随在我身边的月奴,你当如何?”
薛楚玉顿时心中一亮,说道:“休说是公子长期被软禁不见天日,就是行为举止稍稍与平常有所异样,楚玉也会心中生疑。如果公子患病卧床不起,身边又有可疑之人,楚玉当然会想办法搭救公子!就算自己力所不能及,也会将这样的事情报知给有能力搭救公子的人,比如裴公或者太平公主甚至报知与朝廷知晓。总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我就不必说了。”月奴的回答极是简单,“谁敢犯公子,我一刀送他两窟窿!”
“我这么一提醒,你们就应该明白这就是最大的疑点了!”薛绍说道,“李崇义身为封疆大吏、陛下的股肱心腹之臣、皇族宗室里的功勋元老,为官数十年,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肯为他出生入死的心腹死忠和得力之人?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对他的退居幕后让出权力,表示沉默?怎么可能在李崇义被谋杀之后,整个并州大都督府内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够力压群雄、稳定局面,反而还要轮到一个初来乍道的、小小的法曹参军李仙童,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宋将军跳出来唱大戏,掌控一切?诚然那个宋将军是地方军府的副长官果毅都尉,亲自带兵驻防大都督府,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但是他再如何胆大妄为,也没那个胆子在朝廷三十万王师的眼皮底下闹什么兵变。除非,他觉得自己有能力控制这支王师!”
薛楚玉眉头一拧,“事实证明,他不能!”
“没错,李谨行杀他就如同杀一只鸡一样,果断的就把他当作乱臣贼子来砍了,一点心里负担也没有!”薛绍说道,“那么我们回头再想一想,这个宋将军难道就真的不怕死吗?他凭什么有那个胆量,敢去给李谨行假传军令?”
薛楚玉想了一想,说道,“他那一纸军令伪造得很像,笔迹都像是是并州长史李崇义的亲笔。当然,那肯定是李仙童伪造的,军令上写着紧急召请李谨行进大都督商议重大军机!”
“我看未必!”薛绍微然一笑,说道:“那一纸伪军令,根本就是真军令!”
“什、什么?”薛楚玉很是一愣,没回过来。
“你想一想,如果不是真的军令,那个宋将军敢那么不怕死的跑去见李谨行吗?如果他和李仙童真的是在兵变夺权妄图谋反,以李谨行的立场、身份和地位,他怎么可能听凭李仙童和宋将军这样的小角色摆布?”薛绍说道,“所以,这个宋将军拿的,绝对是真军令,绝对是出自李崇义之亲笔、由并州大都督府正式发出的调兵谴将的军令!若非如此,他根本不敢跑去见李谨行!”
“那、那个并州长史李崇义不是死了吗?”月奴很惊诧的插了一句。
薛绍冷冷的一笑,“你们有谁见到李崇义的尸体吗?”
薛楚玉恍然一怔,“公子是在怀疑,李崇义根本就没死?根本就是他在背后掌控一切?”
“这才是最坏的局面!”薛绍的表情变得非常的严肃,说道,“我思来想去,李仙童也好,宋将军也罢,包括那个已经倒了大霉的替死鬼韦巨源,都是小角色。他们都没有能力在并州大都督府里、在李崇义经营了十几年的地盘上,掀起这样的大浪!——别的不说,李崇义手握并州地方的军政大权,如果他想让自己立足稳固,军队是绝对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好比,如果哪天我做了并州大都督府的长史,就一定会想办法把你薛楚玉、还有三刀旅的兄弟们都调到我的身边来做并州军府的军官,成为我最得力的臂膀与最放心的依靠!”
“有道理!”薛楚玉深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那个宋将军是个知情人,他是李崇义的心腹死忠?他所做的一切,从武力控制大都督府开始,到四方铲除异己、到传令李谨行让他入城,都是受了李崇义的指派?”
“除了李崇义,没人能指使他。就好比三刀旅的兄弟只听我这个旅帅的号令,就算是副行军大总管、恶来程务挺发出的命令,你们也不会理睬。这个宋将军,绝对是李崇义的心腹。”薛绍摇了摇头,“可惜,最后李崇义用一纸原本是真、但是看起来很假的军令,给那个宋将军拿去做了自己的催命符。借李谨行之手,将他杀了!”
“李崇义为什么要杀那个宋将军?”薛楚玉很是不解。
“第一,当然是杀人灭口!”薛绍说道,“第二,把并州大都督府的那一场兵变演练到最为逼真,从而引诱李谨行前去平叛,也引诱我们这些想要搭救兄弟、想要力挽狂澜的人前去飞蛾扑火。第三,只要李谨行擅自离开军营、把兵马开到并州,他就完了。违抗军令、滥杀将官、擅自调兵、攻击官府、发动兵谏、涉嫌谋反,哪一条都够得上杀他几次的头!——李谨行一但被拿掉,并州的二十几万大军,听谁的?”
“当然是听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此次北伐行军长史——李崇义的!”薛楚玉这下真是有点懵了,“如此扑朔迷离!……这么说,我们和李谨行都已经中计了?”
“这是我做的最坏的打算。希望事情的真相,不会是真的如此!”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成为事实的可能性不低于八成!”
“八成!……”薛楚玉连吸了两口凉气,“现在如何是好?原本李仙童还只是要收拾我们几个,现在却连老将军李谨行都搭上了!”
“错了。”薛绍说道,“并州大都督府里的这些大风浪,不是李仙童这一条小泥鳅能够翻起来的。他的背后有一条大鱼。这条大鱼除了李崇义,不会是其他的任何人。至于要收拾和对付我们,或许只是李仙童的——顺手而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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