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觞鸳本是不肯的,也不知那领头管事的人究竟与她说了些什么,最终让这位阁主夫人点了头。
“水芝姐姐说,那人自称是凌府的管家,趁着她去递茶水的工夫,拿了个什么东西给夫人瞧。水芝姐姐原是在跟前服侍的,可夫人只瞧了一眼,竟就叫她下去了,也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那管家就被夫人亲送出来,带着人去了后园子。”
绯月如是道了一番,沈渊听了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份疑惑也只在沈渊心头打了个转儿,随即接近于消失殆尽。
她的这位养母夫人独自撑起家业,性格很是要强,可冷香阁再怎样说,到底是个供人寻乐子的地儿,根本无需对方有怎般了不得的来路,场面做足了摆在大露天地里,墨觞鸳都是不能够再三推却的。
否则呀,非但不会有人称赞什么高洁、不为权财所动,反而有可能被啐一句装腔作势假清高。
设想着那些荒唐场景,沈渊暗暗腹诽,更觉当下世道人多一叶障目,人言常不辨黑白,一味只凭自己喜好,抑或追随世俗眼仁青白、人云亦云,却全然不知究竟所云为何,也属实可笑。
如是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进了后园,连夜开挖动土,定植栽种,赶在天亮之前功德圆满,悄然离开。凌氏公子亲手挑选过的梅树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成了林,留下来的是芬芳盈袖,也是昭然若揭的心意。
照说如此一番下来,必定声势不凡,然沈渊与盛秋筱深夜促膝长谈,都是极机灵敏锐的人,竟当真一丝嘈杂声响也未闻得。冷香花魁再懒得多思,心里也难免犯了嘀咕:满园檀香梅的花销且不论,单看每一树都是芳菲荼蘼,盛开的娇弱花瓣一碰就会飘落,可偏偏每一簇枝头都嫩色尽染,完好无损。
可想而知,必定有人做足了功夫、花足了心思,还要那切实经手干活的下人办事得力。这一整套办下来,流水样的银子都要搭出去,沈渊忽然觉得自己见识浅薄,猜不出这个“凌府”究竟是何方高门显赫。
凌……倒是苍梧国姓。
沈渊心头闪过一丝奇怪的猜想,立刻被自己打得烟消云散。当朝算得上政通人和,在上位的天潢贵胄们自矜身份,总要做做端庄持重的架子,少听说哪家的公子声色犬马,放浪形骸。
龙生九子尚有不同,好竹子也难免出坏笋,国姓之下偶尔有人德行败坏,委实算不得稀罕,只是多出在冷门宗室,和真正的天家血脉可谓相差甚远。
饶是这类纨绔子弟中,再离经叛道也至多是豢养府妓,觥筹交错之际拿来攀比奉承,更荒唐的可是轻易不敢,更遑论流连花街柳巷、斗酒狎妓千金一笑,否则言官一本折子参上去,不说祸至贬斥,也要狠狠地遭一番内廷训诫。
她不由得想起把酒言欢的那一夜,自己曾趁着折扇公子睡着,仔细端详过他身上那块“珩”字玉佩,润腻如脂,触手生温,雕琢纹路花样细致入微,何止一句巧夺天工……
若是沈涵在京,沈渊必定立时三刻要见他一见,将种种担忧顾虑尽吐露与嫡亲兄长。折扇公子太过神秘,她查了太久太久,一星半点的破绽都找不出,叫她很难不困顿、不恼火。
凭他是谁,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送她梅花?莫非只因为在玉瑕山上、长生观里,她多看了几眼、攀折了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