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花圃在初秋建成,种的是“雨露蟠桃”和“麻姑献瑞”二品菊花,这会早开过荼蘼,经了修剪,只剩灰绿的枝干;秋千架后院墙上有丛藤萝,也未到花期,只有翠竹葱茏,也变得愈发深沉,如此累加下来,小院难免少了颜色。
盛氏不似沈渊体寒畏凉,反而多发燥热之症,站在风口上也不觉难熬。离开了冷香阁,自然不需要穿红着绿,打扮得花团锦簇,她只套一件半旧的鲛青夹绒袄,襟口亭亭点缀一簇抽纱白玉兰,下头裙子是亮面的深栗色,素净清丽,不染纤尘,和小院的风景几如一体。
小菊陪着秋筱站了片刻,对着进出帮手井然有序的山庄仆人,浑身觉着不自在,错开半步上前,和自己的主子姑娘找话说:“姐姐平时就不爱穿鲜艳的,换了这么一身,首饰也不戴,反而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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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筱伸手替丫鬟捋一捋前额碎发,顺带柔柔地捏一把脸颊:“就你嘴甜,谁不想鲜花得戴、新衣得穿?我是自寻烦恼,总觉着再怎么精致打扮,都是为了讨好别人,怪可叹的。”
她说着顾影自怜的话,脸上的神色却温柔如慈母。其实她也就比小菊大了两三岁,却总会无端对这个小丫头生出爱护。
青楼人心叵测,丫鬟之间也少不了揣度算计,小菊是个少见的例外,心思干净,懵懂。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上来伺候新得脸的盛姑娘,秋筱却偏偏挑了个最不伶俐的,也是看中她的单纯,不想让她继续在后院受人欺负,慢慢变得同流合污。
“还是姐姐天生丽质,不然我想嘴甜,也找不到从哪儿夸不是?”小菊跟在盛秋筱身边久了,也有在长进,头脑转得快起来,说话也比从前得体,“奴婢有句冒犯的话,姐姐听了若觉得有理,也算奴婢替您分忧;若姐姐恼了,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求别放在心上。”
小丫鬟挽着秋筱臂弯,低低埋下头,说话近乎耳语。秋筱好奇,正要叫她有话直说,身后先响起来绯月的爽朗笑语。
“原来盛姑娘在这儿,我家小姐午睡醒了,请姑娘过去说话呢。”绯月站在廊下,朝外迎出来几步,“嗳唷”一声惊讶道:“姑娘站在风口上,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小菊也是,竟忘了提醒着。快进去吧,别着了凉。”
说罢,大丫鬟引着主仆二人向回去了,举手投足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小菊虽被点了一点,实则并没受什么指责,连认错都插不上嘴。她跟在最后面,看着大丫鬟从容的背影,满心艳羡。
同样是伺候人,绯月和绯云落落大方,夸一句神采飞扬亦不为过。小菊自知天分不足,便是拍马也难望其项背,所能做的不过安分守己,陪着盛秋筱好好度日,别给姐姐添乱子罢了。
右次间暖炉烧得火热,撤去了香料,沿窗条案上供着个粉彩宽边荷叶盘,放了两枚老大的佛手,惟妙惟肖,金黄芳香。
罗汉床上架了小几子,沈渊拥着毯子坐着,散着头发,睡眼惺忪,俨然一副不设防的模样。绯月挑了门帘儿通报,秋筱笑盈盈进来,一入眼便是这幅慵懒美人图。
“等你好久了,专拣我睡着的时候来。”不待秋筱开口,沈渊抢着呛白,下巴点点案几对过:“先坐着吧。有什么事儿,现在可以和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