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婿是个有天分的人,读书进益很快,墨觞鸳觉着,不过是落了几场雪,自家相公竟已经成了新科进士,打马御街,琼林赐宴。她抱着新生的女儿,幼嫩粉红的一小团儿咿呀啼哭,一见到她就会甜甜地笑。
她心中欢喜,更觉父母当初没看错人,往后这辈子算是有了指望。再者夫婿考取功名,自家也能跟着脱了商籍,真真儿对得起祖宗了。
那几日,家中上下雀跃,红灯笼挂着,鞭炮也点着。墨觞老爷夫妇也送来了贺礼,厚厚的红封笺,明晃晃的龙凤金珠镯,几十年的女儿红,比新生儿满月时还要热闹。
墨觞鸳自然很高兴,只是有一处不好,公婆的脸色微妙起来,也说不上是发难,只不似从前待她随和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从前在自己家,下头的伙计仗着资历深,不听她差遣的时候,可比这过分得多了。
若样样都要计较,她岂非要头痛死。
只待相公衣锦还乡,接她和女儿一同去京里,到时或则母家再贴补些,置一处大点的宅子,就算公婆要跟过去,也眼不见心不烦便是了。
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墨觞鸳睡着也带浅笑。孰料,一朝噩耗临头,大梦乍醒,喜事变了丧事,中堂换了灵堂。
风寒,又是该死的风寒!
大喜大悲之下,墨觞鸳几度哭晕在灵前。小女儿的啼哭愈发叫她刺心,孩童还没长开,然而眼角眉梢都是生父的影子。
这个孩子成了墨觞鸳唯一的寄托,也是留在夫家最后的牵绊。
月圆花好时,自然和美亲热,一旦人走茶凉,谁还能顾忌谁呢?
公婆逐渐轻慢,族亲也多有尖酸,话里话外竟说是墨觞家行商下贱,克了男人的大好命数,才惹来这场般下场。
墨觞鸳恨得牙根发痒,紧紧抱着女儿,拼命不叫眼泪珠子滴下来。
陪嫁的奶嬷实在看不过眼,劝她回家。
“罢了……爹娘年事已高,为了我十几年殚精竭虑,大悲当前,我怎好叫他们再伤心?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曾经骄傲明媚的大姑娘,也不得不低下了头,生生忍了许多磋磨。
直到女儿也夭折,她心头那根弦儿终于崩断了。
谁知是不是受够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公婆彻底撕破了脸,在儿子的灵位前对媳大打出手,骂她是个丧门星。
有忠心的奴仆护着,墨觞鸳没伤着,心却冷透了。她没有吵闹,直接收拾包裹细软,二话不说回了娘家。
怎么过不都是一辈子么?她虽愿替夫婿尽孝,却没有道理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