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师的眼睛越眯越细,两道精光牢牢锁在墨觞鸳身上:“夫人,可是早有打算,有意娇纵坏了姑娘,好让主子见了大失所望,弃了这步棋,母女两个便能明哲保身,从此再不受辖制了?”
墨觞鸳猝然瞋目,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水芝也觉周身一僵,如过了一遭雷击,瞬间发冷颤栗。主仆两个都心揪起来,柳渠阴左右打量着二人,已然知晓自己所言正确与否。
“怎着?莫非叫在下言重了?”她放松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睛星目灼灼,“夫人好巧的心思,您觉着,若是主子知道……”
“柳师傅请慎言,这种玩笑可是不敢乱开的。”墨觞鸳打断她,一手捻帕子掩唇正色,一手在桌下悄悄摸索,“我奉命教养姑娘,当然不敢有分毫怠慢,只有心疼爱护的份儿。当初也是主子亲自去栖凤,探望过了姑娘,吩咐我务必要精心照料,需要些什么都有人供应,不许亏待。如此一来,柳师傅说说,除了偶尔提醒一二,即便名分上是母女,可我哪里敢指摘约束姑娘?左不过由着她舒心顺意才是。”
柳渠阴眉头皱了皱,墨觞鸳的话好像立不住脚,却挑不出纰漏可以反驳——说一千,道一万,不也是主子没一早说明了,要墨觞鸳从小教给那孩子,所受所用都是上头的照拂,将来必得报答的么?
如此看来,竟该是主子大意了……这念头一浮出来,柳渠阴自己也觉得荒谬可笑,赶紧掐灭下去。
墨觞鸳捕捉到对面神色迟疑,趁热打铁继续道:“再者说,姑娘可怜,从小遭难,本就身子单薄,猫儿一般,谁瞧见都要心疼,好容易养大了,也是常年羸弱。柳师傅亲眼瞧见的,青楼地界鱼龙混杂,本就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主子既要我们乔装在此,特命人办妥了户籍,打通了官府,哪承想偏有不知死活的,闯进来伤了姑娘。”
柳渠阴进楼晚,不知道前头的经过,忽然听冷香阁主提起,也生出来几分兴致,饶有趣味地叩击着自己腿面,准备洗耳恭听。
旧事重提,墨觞鸳心中酸涩,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我一个妇道人家,全然无办法,还是主子出手,狠狠料理了那人,才算给姑娘出了口恶气,我是感激不尽的!神明保佑,姑娘性命无虞,可是身子愈发差了,连门都出不得,小心翼翼地养了好几年,这才有点起色。你见过她,知道我没有半句虚言。我养了她长大,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好好的孩子成了病秧子,该是多狠的心,我还能舍得对她严厉管教?”
冷香阁主滴水不漏,似乎句句衷心可表,实际将责任全都推了回去。柳渠阴早已听出这是位厉害角色,于口齿上,自己怕讨不到好,占不得上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与其辩论,直接拣最根本的问题丢出去。
“话虽如此,夫人舐犊情深,感人得很,可是花魁娘子如今脾气乖张任性不说,身子也不堪重任,料想将来难以驯顺,主子兴许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夫人受主子所托,结果成了这个样子,是否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