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去请薛妈妈过来,我有事与她嘱咐。”
云鬓叠迭,娥眉逶迤,琉璃水银镜里美人笑靥如花。大丫鬟麻利地寻来了管事妈妈,静静候在下首,听主子姑娘巧分利弊,暗授权衡。
其实认真而论,沈渊的美并不具有任何攻击性,眼角一颗泪痣显柔弱,常年抱病更有架上琉璃镜般易碎的单薄姿态。这副外表骗过了无数的人,若非长久与之相处,断然不会相信她有何等的刚硬坚韧,心肠可以冷绝到什么地步。
环境使然,她习惯了逢场作戏,将并不真实的一面展示于世。年岁打磨,岁月冲刷,少遇上能让她暴露真性情的人与事,以至于真真假假的,经常连自己都恍惚。
她只说盛秋筱要随自己出游,小菊一个人留在院里,病中恐有不便,且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请薛妈妈看着安排,别叫小丫头觉得受了冷落。
“这丫头年纪小,许多事不明白,秋筱不是正经主子,也不好多说教。我一向更不爱管闲事,薛妈妈是尹家的老人了,见识自然和下面的不一般,看在我的面儿上,趁着这机会好好教教她,就是妈妈疼我了。”
话说完,也到了该出发的时辰,沈渊不去着意看薛妈妈的神色,自站起身由丫鬟伺候穿戴外衣。薛妈妈笑得谦逊,口称“不敢当”,送主仆几个出了门,回过头就召来两个得力的山庄侍女,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
秋筱属于临时起意,出门得仓促,仍然是平常的穿戴打扮,只将脑后两条发辫扎拢,盘成了低髻,用丝带系牢便罢。她有意和州来庄主少接触,索性跟在了后面,远远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她虽然不会骑马,可是马儿性子温顺,也不会觉得颠簸,花魁身边的两个丫鬟怕她无趣,间或也和她说笑几句。
沈渊疑心自己目力减退,耳力却好,将秋筱和自己丫鬟所言尽收耳中,无非是道小菊不懂轻重,偏这时候生了病,办不好差事,还累得别人照顾。
“盛姑娘不必多虑,小菊妹妹是一道跟着过来的,我们姑娘自当照看,山里冷些,水土不服也是常有。姑娘只管散心,咱们院里自有人手,不会叫小菊闷着的。”绯月与绯云训练有素,但凡谈到小菊便三言两语轻松拨过。
“你这两个丫鬟,倒是很有分寸。”沈渊还没觉得什么,身边的尹淮安先行开口,语气淡淡调侃,“同样是下人,不说多聪明,总是这样安分老实,又拎得清的才好。”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沈渊也不戳破,低低冷笑道:“拎得清或不清,都只是一个下人,拿捏得当就不足为虑。”
州来庄主微侧着脸,看到沈渊脸上浮现起一种近似于不屑的神色,望过去的某个瞬间又像神明塑像透出的疏离,启唇浅笑,天然高傲从容:“就像你送我的那对兔儿,当然柔软讨喜,可你若送我一对狼崽子,力大又凶狠,只要拴牢了脖子,也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