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自幼长在山里,爹娘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供我保暖,护我喜乐。”话锋一转,美人已经双目通红,向折扇公子讲起身世:“可恨来了贼寇作乱,烧我家园,杀我父兄,全家八口只活下来我一个!我记不得吃了多少苦头从山上逃出,本以为自己要冻死在雪地里,天见可怜遇上夫人,保住性命。公子来看,夫人于晏儿何止有养恩,更有大过天的救命之恩。”
谈及孔雀山,沈渊字字句句尽是真情流露,浓妆之外泣泪涟涟,连忙抽了丝帕按住眼角,任谁瞧见都要忍不住安抚哄慰。
折扇公子查到了山火,那年他也不过十二岁,还是个毛头小子,为着生母位高显赫,在其羽翼之下无忧无虑。而沈渊更当是幼弱年纪,已经地府门口走过几转,想到这一重,当场他便冒了冷汗。
失怙之痛钻心彻骨,折扇公子一点都不想提,可恨话赶着话脱口而出,数次接触下来,他以为这女子心志刚硬,不料竟当着自己这个讨厌之人的面哭泣。
如此,他已自乱大半阵脚,又不好贸然亲近,末了只得戚戚然落叹:“姑娘说我吉人天相,你自己不也是吗……是我不好,想着和姑娘误会太深,该早作解释,冲动之下口不择言了。”
坐下很久,折扇公子已经腿麻,同样碍于此情此景不好放松,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还有从前的许多次,我都并非有意与姑娘起龃龉。什么八字相冲、远远避开的,姑娘冰雪聪明,该知世上无鬼神,且人定胜天——”
他猛地一顿,渐渐跑远的话题戛然而止,“其实,自打听闻姑娘身世,在下想起从前种种,方知自己轻浮,愧对姑娘大度。姑娘今日意在何指,我不是装糊涂的人,往后必会以礼相待。”
花魁好一阵不作声,小心擦去脸上泪痕方道:“晏儿招待不周,哪敢挑公子的不是。逝者为大,还请公子再莫说这些诛心的话,”
伤怀故人是真,却也不妨碍她心中有数,估摸着折扇公子暂时被自己一通啼哭唬住。为何邀他前来,这会儿倒变得无足痛痒,对方的话,沈渊也不全信,只待能稳住一时,明日天亮再寻尹淮安商量。
气氛平静下来,也是冷下来,丫鬟还没送上酒菜,两个人无话可说,折扇公子不肯走,沈渊只得叫绯月取来琵琶,聊以消遣。
“怎么换了?我记得你从前用的是把凤颈。”折扇公子寻到话头,终于得以活动早就酸痛的双腿,侧坐身子探过来视线。
他不知道花魁换了住处,最爱的琵琶也跟着过去后园子里,主仆两个一过眼神,绯月就知道去开了旧屋子,取一把相仿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