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公子毫无异样:“随口一问罢了。楼中人来人往,免不了手多眼杂,在下担心姑娘识人不清,会吃了亏。”说着还有闲心瞥一眼那青莲酒盅,好整以暇讲着关心的话:“别吃那冷酒了,还是养病要紧,叫你的丫鬟进来,拿去烫热了再说。”
“多谢公子关怀,不过,所谓惜福养身,当然还是不喝最好。至于吃亏什么的,呵……”花魁的笑容不能更假,“晏儿的名声已经如此,想也不会有谁自讨没趣,叫自己也成了别家茶余饭后的笑话。”
她着意勾勾唇角,眨巴着眼睛看向对过,貌似一语双关在刺人,又没办法逮着哪个字儿发作,只能生生忍下。折扇公子果然有点挂不住,瞪了她一眼,两腮明显鼓了鼓。
话赶着话,沈渊按捺不住,两指将酒盅摁回桌上,盯着对面目光灼灼:“别的不说,公子既然知道,这地界鱼龙混杂不,何苦还要常来流连?时辰实在已经不早,方才还听说府上忙碌,公子更应当早些回府安置才是,长夜漫漫,莫在这儿两下耽误。”
想来冲突早就迭起,撕破面皮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沈渊实在不觉得还有什么客套的必要。她甚少有这样失策的时候,长生观里冲动之下,给自己平白多惹麻烦,也怪道绯云那丫头反应激动,如今走留都难做,何止一句坐立不安。
冬天从来不缺少寒风,夜里更是如此,楼下花厅丝竹热闹,谁能想到这般温柔乡中会存在风声鹤唳。
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院中豢养着大批妙龄女子,不等入夜便开始着急精心打扮,只要天一黑,她们就会纷纷为客人奉上歌舞,期待着能够得命运垂怜,改变一下后半生要走的路,即使会受些委屈,也少不了人争先恐后。
如此一来,小小的偏院就空了,墨觞夫人的规矩在上,仍挡不住年轻女子们对物质的渴求——她们为人奴婢,最匮乏的就是这些身外黄白物。连最末等的丫鬟也会耐不住,想到前面碰碰运气,最好可以逃出囹圄,至于最差?有观莺娘子做例,她们不敢过分,自然地,若是受罚,也不会太严厉。
鲜明的对比之下,留在偏远的只有年长的老妈子,或者风韵不存的妇人,身形粗重,面容衰败,安心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偶尔得闲便抓紧休息,蜗居在拥挤的小屋一隅,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有墨觞花魁是幸运儿,折扇公子甚至不算她的恩客,更像拜倒在石榴裙下求而不得,可她就算心无所属,也不肯领情。
她期待看到折扇公子的怒容,檀香花海中,对方喜怒无常的面目已经暴露无遗,最好这次也一样。可不知怎么地,老天爷可能偏偏喜欢捉弄像她这种已经足够烦心的人,折扇公子虽然恼过,最终还是保持了两分笑。
“墨觞姑娘知道用人首要贵忠,那么不妨再说说,名声和性命之间,哪一个才是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