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楚又何妨?姑娘难道认为,此情此景,适合让外人进来看着?”折扇公子讲得正投入,情绪上来,没有酒精的催化也双眼微红,换了坐姿,曲腿侧开身子。这种姿势登不得大雅之堂,他的状态也不够好,却也没有比冷香阁更适合倾吐衷肠的地儿了。
他知道,沈渊不喜欢自己,可是也不喜欢别人,道听途说的事儿只会当成乐子,随后就抛诸脑后,不会逢人便说,到处宣扬——由此来看,如果不考虑有来有往,这个女子的确是一位很好的听众。
相比之下,她身上的弊端,比如凌厉、清高、得理不饶人,都显得不那么要紧,是值得忽略的东西。正如此时,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与愤懑中,冷香花魁却不知道听进去多少,还一味要和他唱反调。
“公子若觉得,此情此景不应当被外人听见、看见,便不该对晏儿开口,讲些家宅院墙内的私密事。而且……女子面前,公子还是坐端正些,省得一时松懈却成了习惯,将来当着亲朋,不小心失了仪态,可论不清是谁之过了。”
折扇公子无奈摇头,不急反笑:“那么,依墨觞姑娘的见解,令堂开设冷香阁,外人到此莫不是只能赏歌舞,或行烟柳事?竟不能只是寻个清净地方,借红袖添香,一吐心中积闷。”他开扇轻摇,脸上又出现熟悉的自嘲:“再者,我家中规矩严谨,兄弟姊妹皆自幼温书学礼,凡踏进家门,便战战兢兢,半分都不见出错的。”
沈渊笑笑,不待他情绪又出现反转,主动拿过来折扇公子的酒盏,却只肯给他斟了一半:“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晏儿不过是觉得,言多必失,公子要小心……”
话语顿住,她眼角生媚,摆明了是刻意为之,可至少落在折扇公子眼中是自然的,并不会觉得违和。
他坐正了身,只因要接她斟的酒,也好奇后面的话是什么。花魁只翻腕奉上酒盅,提醒他夜深不宜多饮,半杯足矣,偏偏对方才的谈话闭口不复提,顾自低眉作温婉状,盈盈举盅向他敬了敬:“既然已经伤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晏儿陪公子饮一杯,这事儿就算翻过了。”
“且慢,”折扇公子错手挡开,语气眼神皆不容置疑:“墨觞姑娘,刚才想说什么?”
“嗯?”花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竟没能给对方蒙混过去。“小女子见识短浅的胡话罢了,公子无需介怀。晏儿只是想说,公子倾诉衷肠,却要当心……”墨觞花魁人如其名,彼此分明隔着不近的距离,温热气息却仿佛已洒在折扇公子耳畔,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隔,墙,有,耳。”
她笑眼荡漾,学出来的娇媚酥进骨头,朱唇抿酒未饮先醉。不啻在哪位客人面前,冷香花魁都没有过这般媚态,折扇公子也不敢接受得理所当然,杀人最骇美人刀,他亲眼见过惨剧,时时刻刻不能忘。
“公子看着我做什么?”花魁眨眨眼睛,又换了一副天真面孔:“虽然酒满茶半,可是公子在兴头上难免贪杯,要是醉倒在这儿,又只得留宿冷香阁,岂不要误事。自然了,若实在介怀,这半杯莲花白不喝也罢。”
说着她便要接过来,将已经微冷的酒尽数泼了去。折扇公子这才醒神,开始不悦:“墨觞晏……你话里话外赶着我走,就这么见不得我?便是留宿一晚,我已分家单过,能耽误什么事?你觉得我是口无遮拦,可是否想过,这样自家内宅的私密,我为何偏偏讲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