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女儿家,没得这样说自己。”墨觞夫人立刻挥手道。许琴师面上绯红未退,又听另一侧的花魁快言快语:“安心与否,原是在自己的,诸天神明虽享受香火,下降福泽,可有一点点不安就要三叩九拜,只怕神仙真人个个都要忙得不可开交。”
花魁的话存心俏皮,几个丫鬟听了都禁不住抿起唇角,许琴师自个儿也弯眸笑了,露出半侧小虎牙。沈渊表面上在谈笑风生,心中自然有数,这许家的傻姑娘不安心,还不是为了那薄幸人?
看那副欲言还休的模样,只怕她还不知道,人家早就丢下她,离开陌京,此时甚至该出了中原了。
算算日子,离雪城外出采办,这会儿也应该踏上归路,赶着回到京城来过新年。沈涵的书信倒是最勤勉,一封接一封不间断,只是内容并不太好,边关战火又起,虽没落了下风,终究是有那么几分风声鹤唳,叫人夜难成寐的。
为防走露身份,非万不得已,沈渊甚少回信,这几日却总忍不住,看着兄长的字迹,想要叮嘱他小心、问候他安好,千言万语哽塞在心头,提笔又休。
看来啊……世上的情感都不过如此,沈渊总觉,想厮守的人被辜负,想团聚的人被迫分离,偏偏是这冷香阁里头,多少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硬是被当作山盟海誓,岂不知被天地鬼神看在眼中,会不会拍案大笑。
墨觞夫人知道胡人那一出,不难明白许锦书的心思,没有多加为难,叮嘱过几句便允准了。琴师自然喜出望外,俯身练练道谢,沈渊手中已做起擂茶,忽然起了心思,却没在当面讲,等着许锦书退出屋外,才与自个儿养母说,可巧她也想去长生观,只是不意与锦书同行。
“我要是一起,只怕她会多心,还当我们怕了跑了,眼巴巴地要盯梢。”花魁巧笑嫣然,“前几日实在身上不爽利,现在好了,总想上山去静静心,报了当年神明庇佑的恩德。再者说,观莺……总留在人家的庄子上,我也应该顺路过去看一看,免得她给尹家惹了麻烦,咱们还是得有个交代。”
观莺当然没有那个本事,再翻出什么花样了——沈渊不介意多个借口。胡人背信弃义的事儿,花魁娘子瞒得很好,连墨觞夫人都至今不晓得,可惜,世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消日子久了,许锦书总会发觉端倪,此番上山所谓的求个心安,恐怕已经是个托词。
那就希望元治安官所言不错吧,看似温温柔柔的人,实则内心坚强得很。许锦书要真已经明了,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倒真是个心志硬的,沈渊佩服。
午饭临时改了素斋,沈渊没动几筷子草草了事,都赏给了下面的小丫头,吩咐绯月与绯云伺候梳洗更衣,一应妆容从简,罩了淡莲青色斗篷,袖笼中捂着手炉。她有意比琴师早半步出门,如寻常供奉过了三官大帝,便在前殿院里佯作路人,只等着锦书现身。
琴师出门,墨觞夫人谴了水芸跟随,另有两个驾车的小厮。花魁认得冷香阁的车马,水芸掀帘,搀扶锦书下车,琴师仍是上午的打扮,亲自提着竹篮,带了满满的香烛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