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儿时家中穷困潦倒,又硬要接连串生下孩子,养活不得,只能卖儿卖女,自己这才给少爷做了丫鬟通房。跟着亲爹娘吃不饱饭,到别人家做奴仆,反而知晓细米白面是何滋味。
温施还想起来,那个妾侍最喜欢吃的就是牛乳蒸蛋,后来怀了身孕,鲍翅参肚都可以不要,每日早晚两份糖水必不可少,否则真的会寝食难安。可他分明记得,她头一次迟到,还是自己觉得腻味,才尝一口就随手赏给了她。
嫡妻出身官宦人家,不会为难后院的小星,甚至会亲自带着陪嫁丫头,提一盅芙蓉鸡片登门教导,言明若要孩儿养得好,还是应当照常进补,没得逮着什么牛乳、鸡子的当个宝贝,活像没见过世面。
家里没有宠妾灭妻的规矩,都是温施自己念着妾侍自幼的情分,觉着嫡妻这样说话未免刻薄,叫孕妇听了肯定要多心。他甚至不愿意见面,只让管家去同太太说,以后不要到姨娘的屋里。
可惜,等孩子生下来,现实就打了这对鸳鸯的脸。梅姑娘月份不足,又因孕妇吃了太多甜食,却几乎不碰菜蔬果子,又被温施惯着,整日流水样的大鱼大肉送上餐桌,孩子天生体质燥热,浑身发黄,没满月就大病一场。
小妾不知所措,哭红了眼睛,最后还是嫡妻站出面,请了郎中悉心照料,又安慰温施,姑娘生得清秀,看着就有福气,一定会安然无恙。
想着想着,温施浑然不觉自己眼角已经湿润,女儿的笑靥将他牢牢钉在耻辱柱上。他上了年纪,长日咳嗽,可怜他的嫡妻中年早逝,却也不用跟着受家道中落的苦。至于那个小妾,更是在阿梅还小的时候,就因得了下红之症,艰难熬了半年,油尽灯枯了。
新年的焰火逐渐归于寂静,前头的争吵声却还没个消停,争先恐后钻进温施耳朵里。儿媳孙氏痛哭流涕,襁褓婴孩也哇哇大哭,好像是饿了。还剩下一个吃人嘴软的男人,直接动手摔门,也听不清楚去了哪儿。
造孽……都是报应……愤怒之下,一口痰涌上喉咙,温施憋红了脖子,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想喊阿梅,才想起女儿已被自己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