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不见班主夫妇,戏班子的人陆陆续续找过来,连王文姬也混迹其中,已经卸了油彩,敷上淡淡胭脂,愈发显得容貌姣好,面如银盘,一水儿雨过天青色荷叶斗篷,领口镶着雪白的风毛,柔柔捧起娇嫩脸颊。侯子雨心仪的大师兄就跟在王氏身边,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总之看过来的眼神怪怪的,四目相对,青年欲言又止,竟拉着王氏欲离开。
一滩浑水,还是交给班主自己去解决,外人何必横插一脚,保不准就要惹祸上身。
男女授受不亲,王文姬却看似大方,任由男子牵着自己手心,还不忘朝着侯子雨笑笑,口型看不清楚说的什么,可那目光中的挑衅半点作不得假,分明是一种耀武扬威。
骄横跋扈,心计深沉,原本是两种同样令人讨厌的做派,奈何王文姬善于伪装,但凡当着人前,总能做出副柔弱无骨的姿态,加之天生长相优越,为她带来巨大好处。在戏班子中,侯子雨尚且有父母依靠,都渐渐落于人后,眼下连侯班主都厌恶了她,可想而知,是何等孤立可怜的境况。
侯子雨将父母的言行举动都看在眼中,也接下了大师兄的冷漠、王文姬的挑衅,被她狗咬吕洞宾的师姐反而成了最护着她的人。她心里苦闷,也意识到此时遭遇全怪自己,可惜为时晚矣,嘴硬了这样久,早已找不到低头认错的时机。
“爹,娘,你们自己看看呀,自从,自从王文姬来了戏班子,谁的眼睛里还有过我?我知道,我样貌生得不好,不如人家妩媚、漂亮,可我自认勤勉,唱念做打不输给她,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多看我一眼?”眼泪纵横,一点点侵蚀已然模糊的妆面,侯子雨顾不得伸手去抹,任凭带着油彩苦味的泪水滑进嘴中:“就连,就连师兄……你们都想着,要我让给那王氏!文姬?这名字她配吗?妖妖调调那副样子,我都不稀得看见!”
“你既然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你怎么就不能扬长避短呢!”侯班主简直要七窍生烟,犹强忍着,一字一顿同女儿讲道理:“你管王文姬做什么?她叫什么名字,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儿!”
夫妻两个背对着走廊,看不见后头王氏眉目含情,捂着心口,低眉顺眼同大师兄说着什么,侯子雨却瞧得清清楚楚,原本清秀的眼眸中几欲喷火——“惺惺作态给谁看,王氏,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两个拉拉扯扯,是将人家的院子,当成你们厮混的柴房了吗!”
女孩嗓音尖细,带着略显停顿的哭腔,回荡在空阔的庭院中,每个人都听得明白。不仅王氏,连带大师兄都被侯子雨斥骂,看上去她是彻底失望,也不再幻想着大师兄能回心转意了。
那对男女的确手牵着手,青天白日,丝毫不知避讳,班主夫妇看了也觉得不妥,脸色未免更加难看。两边都有错,自家女儿哭哭啼啼,全无礼数,王氏见势不妙,立刻换上委屈面孔,婉转屈膝向班主说自己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