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见皇帝都不用下跪的,堂堂宗室王爷,赵祯的堂兄,他这一跪,那可不打紧儿,等于是把一张老脸扔在了地上,任凭赵祯践踏。
不但如此,赵允让哭哭啼啼,悲声道:“圣人在上,老臣衰朽之人,行将就木,家中孩子太多了,管不过来了,他们在外面都有了家,有些人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面。老臣治家无方,以至于他们胡作非为,犯了家法,老臣情愿替他们承受一切罪责,回头老臣一定严加惩处,不给陛下丢人。”
说完,赵允让缓缓摘下了乌纱,嚎啕痛哭。
一位王爷,以最卑微的姿态,匍匐在赵祯的面前,他是个王爷,也是个父亲,他替自己的儿子,承担了过错……如果放在以往,或许就可以过关了,骂几句,稍作惩罚,然后就满天云彩散了……只是这一次赵祯和往常不同了。
“老哥哥,你先起来。”
赵允让还不动弹,赵祯只能给赵宗懿一个眼,“把你爹扶起来。”
有小太监送来了绣墩,扶着赵允让坐下。
赵祯负手而立,他走了两圈,突然转到了赵允让的面前,痛心疾首道:“老哥哥,你知道赵宗仆和赵宗楚,他们干了什么?这大宋江山,是咱们赵家祖宗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居然盯上了钱法,拿着铜价做文章,发大财!他们是在挖大宋的根,是在刨咱们老赵家的祖坟!”
轰隆隆!
赵允让的耳边响起了炸雷,他低下了头,倒不是因为羞愧,到了他这个岁数,早就不知道廉耻为何物了,让他恐惧的是赵祯的态度,一上来这位皇帝就把调子拔得这么高,只怕接下来这一关不好过啊!
果然,赵祯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别人朕不敢说,但是老哥哥的为人朕清楚,你是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但是子不教父之过,这两个畜生可是给老哥哥抹黑了。”
赵允让老脸被打得成了猪头,他擦着眼泪,仿佛小媳妇似的道:“老臣教子无方,请圣人责罚!”
“这不是教训的事情,而是没有心肝!”赵祯怒道:“身为皇家子弟,无论如何,也不该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和朝廷国策作对!就拿赵宗仆和赵宗楚来说,以往他们读书不错,名声也很好,风评远比宗景那孩子好。可到了大事上,他们就差之天地,宗景率先帮助王卿,把家中的铜器都拿出来,还不辞辛劳,满世界去找商人谈判,替皇家银行解决危难。这才是真正赵家子弟该有的作为,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宗景表现出色,朕都无颜见天下臣民!”
这回赵允让感到的不是雷霆,而是天塌地陷,世界毁灭了……完了,很快赵祯的话就会传得满世界都是,有了这番话,赵宗景就足以挑战老十三的地位!
哪知道赵祯还不满意,继续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光看风评,是很难知道一个人的本性的,老哥哥的子孙太多了,老百姓常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也有几十个儿孙,谁是好的,谁是坏的,谁连心肝都没有了!老哥哥要心里有数,要好好教诲,不能给咱们赵家的江山惹祸!”
轰!
水桶粗细的雷霆,砸在了赵允让的脑袋上,三魂七魄都震了出来。
他人老成精,哪里不明白,赵祯这是奔着赵宗实去的,别看他风评不错,实际上是什么心肠,谁也不知道,要让他接了赵宋的江山,没准就会祸国殃民,贻害无穷!
赵允让此时此刻,只有一点窃喜,那就是没把赵宗实带来,不然当着面,赵祯随便来两句,赵宗实的夺嫡之路就彻底断绝了!
当然了,眼下局面已经很糟糕了。
果然,赵祯话锋一转,“老哥哥,从今往后,就专心教子吧,毕竟有什么都不如有个好儿子。至于宗正寺那边,朕准备彻底整顿,咱们老赵家的年轻人不能游手好闲吃白饭,更不能为所欲为,兴风作浪。朕准备把宗室子弟集中起来,效仿六艺学堂,请先生好好教导,文武德行,一样不能差了。”
一句话,官职没了不说,还要效仿六艺学堂,教导宗室子弟,好家伙,这不是摆明了偏向赵宗景吗!
赵允让满心的怒火,却没有地方发泄,老脸憋得青紫,别提多难受了。
可赵祯还不想轻松放过他,“老哥哥,案子的事情朕已经让包拯调查,根据呈报,朕只能说四个字:触目惊心!”
“触目惊心啊!”
“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百万贯,一两千万贯,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我大宋俸禄是丰厚不假,可是这么多钱,吃一百辈子俸禄,也攒不下来吧?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扑通!
赵允让再也撑不住了,他身躯一滑,顺势跪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愿意受罚。”
赵祯看了一眼,把头扭过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他更清楚,此时不是讲究人情的时候。
赵祯继续追杀道:“都说富可敌国,朕以往还觉得是笑话,一家一户,能比得了九州万方,那么多百姓吗?现在看起来,比得上啊,不但比得上,还比朝廷更有钱!这一次朕断然不会手下留情,朕要告诉天下人,取财无数,就取死有道!不是朕要杀人,是天下万民看不过去了!是天下人要杀了这些硕鼠!”
……
从垂拱殿出来,一阵风吹来,赵允让的身躯一晃,差点摔倒,幸好被赵宗懿扶住了,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还扶着干什么,干脆死了算了!
赵祯的表态,彻底把汝南王府送到了砧板上,接下来人家会怎么开刀,谁也不知道了……爷俩如丧考妣,踉踉跄跄刚回到了府中,赵宗实就在二门焦急等待。
“爹,大哥,咱们家的多处庄园,还有京城的铺面房产都被查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