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脸色一变,“请圣人恕罪,臣当年手软了。”
赵祯摇头,“当年大相国寺一案,弄得天翻地覆,多少宗室子弟,达官显贵,跑到朕这里说情,能把他们发配,已经是极限了,只是没有想到,耶律洪基比当初厉害多了!”
当年王宁安发配了大相国寺的人,让他们进入辽国,大修佛塔,寺院,损耗辽国财力。
坦白讲,这个策略是成功的。
至少在收复幽州的时候,发挥了作用。
可是耶律洪基退到了长城以外之后,完全变了个人,先是驱逐汉人官吏,接着又大搞灭佛,勒令僧人还俗。
当初王宁安派到辽国的僧人,不少又返回了大宋。
其中就有那个铜价大战之中,和王宁安唱对台戏的碧尘和尚!
他回来之后,不甘寂寞,在益州交子之战的时候也掺和了。
败退之后,给苗贵妃提供毒药,毒杀赵祯和曹皇后,有他。
后来出卖消息,害死了王德用,还有他!
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毒蛇!
“一念之仁,纵放了此等毒瘤,臣难逃干系。”
王宁安再一次请罪。
赵祯仰起头,看着大殿外面,一方天空,只有巴掌大小,他微微笑道:“天地辽阔,这大殿却挡住了朕的目力,所知所见,如盲人摸象,只见一斑啊!”
王宁安多聪明,瞬间明白了赵祯的意思。
“陛下,莫非是说,这碧尘之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一头丧家之犬,能有多大的本事,也能搅动风雨?还不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赵祯气哼哼道:“碧尘背后是灵隐寺,而灵隐寺背后,是东南的官吏士绅,这伙人的力量可不小啊!”
赵大叔在查,王宁安也不是吃素的,实际上很多事情,他比赵祯还清楚,只是此时此刻,唯有装傻而已。
当年钱家曾提议在东南改种棉花。
这是苏八娘很上心,她和萧观音两个一起派人,前去推动,结果折腾了几年,东南铁板一块,赔了好几十万贯,什么便宜没占到,只能退了回来。
不过花钱买教训,苏八娘把东南的势力看了个透。
把灵隐寺和大相国寺类比,二者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庙宇,又都从事金融生意,都是最大的高利贷者,背后都有许多士绅官僚。
如果说二者的差别,那就是灵隐寺处在东南,守着市舶司,天高皇帝远。
他们的生意做得更大,胆子也更大,内外勾结,上下一心,甚至在海上豢养盗匪,走私货物,总而言之,什么赚钱干什么,肆无忌惮。
如今的大宋,各种势力总体上可以分成四部分,南北各两个。
首先北方的两个已经斗了很久,一个是以王宁安六艺学堂为代表的变法派,一个是以韩琦,富弼等人为首的保守派,随着韩琦处斩,文彦博倒戈,这一派损失惨重,暂时出于蛰伏状态。
但是他们的喉舌,以二程为代表的洛学,却是积极讲学,扩充人马,并不甘心失败。
在南方,也有两派,一派是以王安石领衔的新学,一派则是以东南海商,士绅,官吏结成的保守派。
说是保守派,其实不准确,他们和富弼等人不一样,他们的保守是旗号,主要是阻断朝廷对东南的干预,然后让他们放手赚钱而已。
这四大派都势力深厚,露在外面的,只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
每一派在官场上有人,在商场上有人,地方士绅,学堂书院,甚至还各有报纸,天天隔空对战,斗个不休。
目前这四方当中,最强的是六艺学堂,而王安石代表的新学一派,和六艺结盟,构成了变法的主力。
“朕想要给皇儿留下一个太平盛世,不但要除掉西夏,还要解决内患!东南的这些人,居然敢用毒药谋害朕,谋害梓童。就说明他们丧心病狂,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这些年东南富庶,家家户户都愿意把孩子送入学堂,朝廷科举,如果去掉六艺士子,东南的进士就是最多的!”
赵祯怒气冲天,“景平,朕不能不敲打他们,不给这帮人一个惨痛教训,皇儿就别想坐稳龙椅!”
王宁安听到这里,立刻站起身,“圣人,臣愿意前往东南,替陛下严惩恶徒!”
让王宁安去,当然最好。
可赵祯犹豫了一下,“景平,从西北,到西夏,再到西域,这么大的一局棋,没你辅佐,朕放心不下啊!东南就交给韩绛,朕让他代表审计司,去清查东南的官吏,正好,王安石也奏请要在东南清丈田亩,就让他们放手去做,谁敢跟朝廷作对,就来个二罪归一!”
赵大叔,又霸气了!
这是奔着血流成河去的,够狠!
王宁安满心期盼,却也知道,朝廷的重点还是西夏,他只能嘱咐韩绛,下手绝对不能留情,一定要来个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