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试摇了下头,观景台上就算有一丝烟味也很快吹散了。
老板娘抽烟的样子典雅唯美,就像电影里张曼玉抽烟的姿态,让人想起旧上海女人抽烟的模样来,风尘里孤芳自赏。
“你介意我也不会掐灭的。”老板娘在韩试愕然的表情中吐了个烟圈,“丽江以前很美,是一个祥和古朴,充满安详与宁静的地方。每次去到那里,都可以让人变得平静,就像灵魂沾染的恶臭被涤荡一清了。现在我都不太愿意去那边了,被包装得完全失去了味道,全是商业化的气息,只有了一层古香古色的外皮。”
韩试挺有同感的,所以他去旅游时不太会选择很热闹的去处。
“我刚来大理的时候,也觉得这边很美,当时都没怎么开发。那时候心里想着,就在这呆一辈子吧。”老板娘语气似乎有些淡淡的伤感,又好像并没有什么感慨,很奇特,“但过去了这么多年,好像又开始厌倦了一成不变、毫无波澜的生活。”
“而且我总觉得连洱海的水都没有以前清澈了。”
不愧是文艺女青年。
很多东西远远望着很美好,刚接近和深入会很幸福,但停留驻足的时间太长了又不免会莫名地少了耐心。
跟爱情似的,不一定是变心了,可能只是觉得平淡如水了没意思。
当然也离不开生活境遇的关系,有的矫情透着股不得志的怨气,有的文艺是吃饱了撑的。
至少眼前的老板娘,拥有这样一座豪华的民宿,根本不用操心生计,才会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可能就是发现自己变懒了,才有了静极思动的想法?”韩试说。
老板娘怔了一下才琢磨明白韩试的话。
就跟到了现在偶尔想过随便找个人嫁了一样,很多东西在时间的消磨里变得无所谓了,可以将就了,也就是变懒了。
可心底又有一股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不甘,于是拖拖拉拉、犹犹豫豫,陷入了不安的两难,也就是静极思动、想要改变了。
只是不知从何改起,找不到出口。
“不要总是说以前,以前这两个字都够美了。”韩试又说了一句。
以前,一个人所有的美好年华与珍重记忆,都羁绊在一个简单的词里面,可想而知地让人难以割舍。
连有些糟糕的回忆都有可能让人想起来时嘴角微翘。
“大概就是单身太久,孤独寂寞了。”老板娘想了想,不由意兴索然。
掐灭了烟头,老板娘看了眼韩试,猛然觉得跟一个十几岁而且是大明星的男孩子悲春伤秋,真的是魔怔了。
别人风华正茂,万人追捧,怎么可能体会得到孤寂的心境与追忆的感慨。
一定是他气质上太沉静清冷了,加上看到的一阕金缕曲,才会被自己当成了可以稍作倾诉的对象。
不过这么帅气的小鲜肉撞到了手里,不调戏一下实在太亏了。
老板娘突然往桌子一侧倾近了些,吐气几乎到了韩试的脸颊上:“我也难得遇到一个明星,弟弟要不给姐姐唱首歌听听?”
烈焰一样的红唇娇艳欲滴,玲珑身段风情万种,韩试都能闻到她身上恰到好处的香水味。
“客栈附近就有不少酒吧,你应该天天听歌吧,没听到厌烦吗?”韩试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强自镇定地轻笑着说。
可烫红的耳垂暴露了他的虚实,老板娘坐了回去,却笑个不停:“难以置信,明星还有你这样干净的人,一看就是个雏。”
老板娘前后剧烈的反差让韩试无所适从了片刻,却神奇地兴起没有一丝反感之意。
直觉跟在太平间里被撩不是一回事,后者是真的想爬到床上去,而老板娘却是淡漠了所以无拘无束。
“酒吧里的歌手都是唱民谣的,没劲。”老板娘恢复了淡雅的姿态。
“文艺女青年不应该挺喜欢听民谣吗?”韩试诧异地望向她,“而且我也唱民谣。”
“我很喜欢听民谣。”老板娘摇摇头,看着洱海湛蓝的水天相接,语气低沉,“民谣低低的,喃喃的,磁性的,淡淡的又深情地吟唱着,余味悠长地诉说着故事、缠绵、爱恨、渴望与自由。”
“那些故事既远又近,既熟悉又陌生,沧桑无奈与欢悦宁静都在歌声里,不需要欢呼,只要静静地聆听就好。”
老板娘自相矛盾的说法让韩试有些迷糊:“所以你是不喜欢酒吧的环境,或者里面的民谣歌手?”
老板娘说完,像是找到了自己愿意与韩试交流的原因:“你们不一样,你的民谣我就常常听。”
“以前有个好姐妹跟我说,她不喜欢民谣,因为听起来很穷。民谣里唱的爱情让人感觉很穷酸,做爱的时候都开不起空调。”
韩试有点难以适应她过于直白的风格,不好意思接话。
“其实她说的也不错,就跟玩摇滚的再很多人眼里就充斥着堕落和混乱一样,现在的伪玩民谣歌手太多了。”
“这帮子人为了文艺而文艺,为了忧伤而忧伤。背着把吉他,故意穿得随便,唱着实现不了的理想,、睡过的姑娘和想睡到的姑娘,就觉得自己是个民谣歌手了。”
“确实很穷酸。”
韩试听明白了,就是对酒吧里的民谣歌手看不上眼。
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面对偏见,本身反过来就是同样的傲慢。
韩试一向只唱自己的歌,既不混摇滚圈也不混民谣圈,由于信仰的痛苦而对摇滚圈稍微了解了些,可老板娘说的民谣圈他真心没有接触过。
所以他不置可否,只问了个有兴趣的问题:“为什么我唱的民谣就不一样?”
“怎么说呢,就是听你唱民谣时,即使是忧伤的情绪,里面也似乎有阳光和干净的气息。”老板娘想了下,“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个感觉。”
“也可能是你不缺钱,气质上自然而然没了那些人的穷酸味。”老板娘补充道。
倒是与韩试对于老板娘的文艺,理由上如出一辙。
“怎么样,我去给你拿吉他,唱一个?”老板娘站起身,“会喝酒么,我顺便带瓶最好的红酒……算了,那玩意就是贵,不怎么好喝,还是大理的风花雪月啤酒最好。”
韩试不打算拒绝,时光正好,萍水相逢的唱歌,感觉不错。
“雅如,你又不在前台,跑观景台看风景了?”一个略微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个留着点小胡子的俊朗大叔走了过来,身上背着把吉他,对老板娘的称呼很亲密。
“他是谁?”大叔看向韩试,笑容消失,眼光有些审慎,直接站住了,问的却是老板娘。
“不是晚上才演出吗?”老板娘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接着竟然解释了一句,“客栈的客人呗,二十岁不到的小男孩。”
“你好。”大叔笑了起来,跟韩试打起了招呼,又看向老板娘,“不是约好了今天一块去岸边上喂鸟嘛。”
“你说的,我可没答应。”老板娘懒懒地回复,“正好,你借我吉他用一下。”
小男孩韩试不动声色地在两人间瞅来瞅去。
有故事。
民谣里的风月,就在大理时刻发生着,韩试笑着想。